北喬
兩人走進酒樓。一胖一瘦,歲數都在二十五六。
酒樓在巷口的深處。
巷子幽幽長長,濾淨了都市的嘈雜紛亂。是個淡心靜氣的好地方。
在角落的一張桌前坐下,兩人望著空蕩蕩的酒樓,會心一笑。他們要的就是這份寧靜。
有客到,而且是生客,老板喜上眉梢。兩位先生,要點什麼?微笑和菜單一同遞上前,老板立著等待點菜。
菜很普通,四涼一炒一燒。酒有點特別。今世緣。據說這酒的含意很深奧也很迎合人情味。
這兩人是來借酒閑聊的,老板很精明。老板的精明在於能夠洞察顧客來酒樓的目的。這種目的當然是除了吃菜喝酒填飽肚子之外的。
來,咱兄弟倆幹一杯,胖子端起酒杯。端杯的手很穩。
瘦子很穩地端起酒杯,老規矩,一步到位。
沒想到咱倆原來滴酒不沾,現在都越來越離不開酒。胖子欠著身子倒酒。
瘦子看著杯中酒有點動情,酒能暖身子,沒有酒,站在冰天雪地怎能挺得住?這酒對咱們真是有恩。
說得也是,喝。胖子抬起酒杯,還記得咱們偷班長的酒喝的事嗎?現在想起來,真有意思。
那回你比我多喝了一口,我忘不了。
班長是個好人。
誰說不是,為了讓我們一次能喝上兩口暖和暖和,他自己都喝辣椒水。
不過班長也火凶,看你抱著槍打瞌睡,一腳下去,把你嚇著趕緊拉槍栓。胖子兩手比劃起來。
我不怪他,要不是他,我非凍死不可。他微紅的臉上溢出真誠的表情。
不知道班長的那條狗怎樣了,還真有點想它。
這會兒該在睡覺吧,晚上它還得陪著上哨呢。瘦子想象著自己立於風雪之中,狗在左右踱步的一個又一個夜晚。
兩人談得很投入,話題跳躍的節奏更快。
這酒不能多喝,班長交代過,咱不能不聽班長的話,瘦子顯得很嚴肅,也很莊重。在他看來,班長的每一句話都有道理。聽班長說話,能讓自己懂得許多自己以前不知道的東西。他很聽班長的話,因為他崇拜班長。
胖子端杯的手有點發晃,他想定也定不住,就和他立姿舉槍瞄靶一樣,他不想動,可槍卻晃個不停。後來還是班長告訴他,動不怕,隻要有規律運動就行。
對,這酒不能多喝,咱得聽班長的,他放下酒杯,老板,結賬。
老板就坐在離他們不遠處。他一直在聽這倆人說話。兩個兵偷跑出來喝酒,他管不住,他也不願管,不過,他們的談話很有意思。老板喜歡聽。聽他們說部隊的事,能讓他回憶起自己當兵的歲月。
老板找完零錢,出於關心說,喝點水歇會兒再走,這樣回去,一身的酒氣,班長會訓你們的。老板遞上兩杯水。其實老板還有一層意思,他想再多聽這倆兵聊一會兒部隊的事。
你說啥?胖子不明白老板的話,在他看來,老板說暈話讓他摸不透。
我是說,你倆當兵的悄悄出來喝酒被班長知道不好。
當兵的?誰是當兵的?胖子更糊塗了。
瘦子聽出老板的意思,對對,我們是當兵,隻能說曾經是,四年前,我們就退伍了。
兩人撇下老板,走出酒樓。他們走得很精神。
老板轉過彎來,想叫住他們,好好敘敘,告訴他們自己也是退伍兵,告訴他們自己當兵的故事。走到門外,走出巷口,老板沒能從人流中找到那兩個老兵。
第二天一早,巷口深處的這家酒樓,掛上了“老兵酒樓”的新招牌。
老板仰頭看著自己的傑作,自在得很。
他相信,總有一天,他還能見到那兩位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