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1 / 1)

回的路上,我默默地盯著窗外,想那些寂寞的飛機,在夜晚要飛向哪裏呢?它們晚上也不能休息,還要飛,累不累?佛曆2554年了。它們是飛著急著要轉世嗎?

大街上冷冷清清,幾乎沒有什麼行人。路燈像孀居的寡婦。偶爾有一輛車從我們對麵駛過。

三個人沉默了半天,張明清忽然有些激動地問:“你們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我是壞人嗎?在他們那兒丟了東西不應該讓他們賠嗎?”

我往後展了展身子,想今天的事情。張明清今天的行為有點過份,可是認識張明清十多年了,他絕對不是壞人,而且是一個進取心非常強的人。可是我什麼也沒有說,我隻是想回家睡覺。我似乎聽見自己身體裏的零件已經“稀裏嘩啦”亂響,快撐不下去了。

宋遼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捏得“叭叭”響。但他什麼也不說,隻是用心地開著車,仿佛他沒有聽見張明清問什麼。

張明清看見我們都不說話,有些激動地說:“我今天就是憋不下這口氣。要是有了戰爭,我肯定主動請纓上前線。九八抗洪、汶川地震我都在一線,幾次差點以為自己回不來了……”張明清說著說著,聲音有些嗚咽。

我覺得張明清憋不下氣不隻是因為李穎丟了手機,應該還有麵臨提不了副團轉業,李穎逼著他離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我本來想和他說點什麼,可是想到自己一大堆的麻煩事情,什麼心情也沒有了。

張明清也不說話了,整個車子就像睡著了,我覺得自己好像飛了起來,可是我肚子裏的零件嘩啦嘩啦往下掉,我覺得自己就是一架快散架的飛機,我需要有人給我塗點顏色,或者好好整修整修。

突然,張明清一跺腳,說:“停車。我要下車。”

我從恍惚中醒過來,車已經停下。

這裏離張明清家還很遠,他要幹什麼?

沒有等我來得及問,他已經拉開車門下車了。

路旁是一道由油鬆和金銀花組成的綠籬,前麵中國銀行旁邊一家網吧還閃著亮光。想想今天的事情,覺得我們都不是以前的自己了。我們都是些漆皮已經剝落的老飛機,盡管還想飛,但是很累了。或許,我們應該換一種顏色。

張明清穿過綠籬,看不見了,我們以為他要方便,可是等了幾分鍾,他還沒有出來。我問:“他是不是喝多了?咱們下去看看吧。”宋遼說:“走吧,別管他了,他比我們酒量都大,哪能喝多呢。可能他心煩,想去網吧玩玩。或許他要返回去找李穎。”我覺得宋遼說的也有道理,說:“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我們走了。”掏出手機撥通後,電話響著,張明清沒有接。我想,他可能生氣了,怪我們剛才不理他。

回家之後,我就睡著了。夢見自己變成一架飛機,駕駛員還是自己。飛機飛著飛著漆皮掉光了,太陽炙烤著飛機,我熱得受不了,想給飛機塗上一層顏色。從窗口爬出去,風一下就把我吹飛了。飛機沒人駕駛,飛速地往下掉。我從夢中驚醒來,看表還不到五點。手機上沒有張明清的回複電話,我有些替他擔心,可是睡意湧來,很快又睡著了。

早上到了單位,其他同事還沒有來。我掃地、墩地、擦桌子,無論幹什麼,總是想著飛機的事情。我想飛機就是在每天幹著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時慢慢把自己損耗掉的,我忽然覺得有些悲哀。

坐到自己座位上的時候,我又給張明清打電話,還是沒有人接。這時,單位上的“快嘴”來了。她說:“昨天晚上把那些搶劫少女的人抓住了。”我打開電腦,新聞上沒有一點關於這件事情的報道。但“快嘴”繪聲繪色地講著發生了什麼事情,一些同事陸陸續續來了圍著她,有些居然也知道這件事。我想起昨天晚上我們發生的事情,覺得那個時候,可能警察正在抓那些壞人。我給宋遼打電話,想問問他具體是怎麼回事,沒想到他先給我打過來了。他說:“快走,去醫院看張明清,他昨天晚上出事了。”

到了醫院急救室門前,圍著一大群人。

一個警察正在講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我看著他像昨天去仁和茶藝樓的那個老警察,又不像。他講,昨天晚上他們巡邏,看見一個女孩被推進路旁一輛綠色的越野車裏,車門旁一個男人用勁往車裏塞她的腳,一隻白色的運動鞋掉在地上,那個男人慌亂撿起,進了車裏。他們發現情況往過衝,越野車已經發動。這時衝過一個人去,拉開車門揪住一個家夥往下拉,被一刀子捅在胸脯上,可是他揪住罪犯不放……

我望著急救室裏忙亂的醫生,想昨天晚上要不是我們不理張明清,他可能就不會下車了。我恨自己和宋遼。但是我又為張明清自豪,我仿佛聽見一架巨大的閃著銀光的飛機從我眼前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