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前往江南的點兵已然結束,隻待一聲令下便可啟程直赴江南。
過往的戰爭經曆中不乏於此同規模的戰役,蕭崢卻無心回顧,隻因這一戰,劍指的是與他血脈相連的兄弟。
夜色深重,他卻久久未眠,坐在書房中將那柄長劍拭了又拭,直到寒光閃爍的劍身上隱隱投射出他漠然的臉。
有人輕輕敲門,他放下手中劍,聽到趙全在外稟報道:“王爺,平陽王求見。”
“進來吧。”
蕭端推門而入,隻看到白衣的一角便已聽到他含笑的聲音:“這次可總算能親自與叔叔話別一番了。”
這話說來輕鬆,其中卻暗含酸楚。
曾經蕭崢四處征戰之時,他被困宮中,想要遠遠看一眼他離去的背影也絕無可能。上次江北之行蕭崢又走的匆忙,所以如今能這般相對話別,實屬不易。
“這麼晚還不睡,對身子不好。”蕭崢收好劍,坐回桌邊,示意他也坐下。
“叔叔不也沒睡麼?有什麼煩心事不成?”
“算是吧……”蕭崢歎了口氣,凝視著桌上的燭台不語。
蕭端眼珠一轉,已然明了:“是因為素素?”
“嗯。”
“擔心她在你走後會寡不敵眾?”
“嗯。”
“叔叔必然已經有了計較了吧。”
“是有了計較,但是……卻也仍舊擔心。”
蕭端眼神微微一閃,笑了起來:“有何擔心之處?”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
頓了頓,蕭崢淡淡掃了他一眼,起身走到他身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在京城要好好的。”
蕭端身子微微一僵,半晌才“嗯”了一聲。
“做個閑散郡王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是。”
走出西閣時,仿佛從水中出來,窒息了許久的胸腔終於呼吸進了新鮮空氣。蕭端扶著回廊的柱子輕喘,臉色煞白,隱隱浮出一層汗。
是叔叔實在氣勢威壓,還是他心裏想的多,為何會有種喘不過氣般的感覺?
最後稍稍踉蹌著朝前而去時,他又轉頭看了一眼西閣隱隱透出的燭火。
對不住了叔叔,為了那一日,別說一個王爵,縱使是我自己,也會拋卻的!
春日漸漸展露柔媚,柳絮紛飛,春光融融。然而此時朝堂之上卻是一片肅殺冷然。
蕭崢手中托著攝政王印靜立玉階之下,麵沉如水,上方的小皇帝一臉愕然,下麵的大臣麵麵相覷。
“本王不日即將出征,今日當著陛下與諸位大人的麵,宣布一些安排。”
話音頓了頓,蕭崢的視線掃向文素,“文少傅何在?”
“下官在。”文素出列,垂目拱手。
“本王不在京中這段時日,所有政務交由文少傅一人全權處理,本王印綬在此,以此為憑,自今日起,由文少傅總領朝政。”
“皇叔!”小皇帝頓時驚叫一聲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文少傅,上前受印!”蕭崢不聞不問,緊盯著麵前的人。
文素微微抬首,眼中閃過諸多情緒:
震驚、不解,而後又化作恍然與感激。
他在畫舫中說有了安排,原來是指這個,給她淩駕一切的權力,便再無人可以在這段時間內能動得了她。
文素稍稍遲疑一瞬,舉步朝他走去……
“荒唐!太荒唐!”丁正一怒不可遏的咆哮阻止了她繼續前進的腳步,“先是讓女子為官,再是任憑她步步高升,如今天子帝師還不夠,竟然還要讓她總領朝政!”
他抖索著花白胡子,急怒攻心之下,竟直接抬起顫抖的手指向攝政王,“你眼中可還有陛下?可還有在場的諸位大臣?!”
王定永皺了皺眉,心中亦十分不悅,然而轉臉看到文素那張始終平靜的臉,想起這些日子皇帝驚人的轉變,最終隻是甩袖附和了一句:“確實荒唐!”
小皇帝一手扶著龍椅,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身後珠簾發出輕響,最近幾乎已經不發一言的李太後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皇叔,您最好考慮清楚。”皇帝的眼神掃向文素,情緒複雜。
這是給他開了另一扇窗戶的老師,如同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脈,玲瓏心思歸於七竅。他欣賞她,感激她,但是仍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蕭崢麵無表情,耳邊的紛亂完全充耳不聞,隻是目光如炬般盯著文素:“文少傅上前受印!”
文素捏緊手心,終於大步上前,一掀衣擺跪倒在地:“下官定不負王爺所托。”
裝著王印的紫檀木盒放到她手中,她穩穩地托住,四周倏然安靜。
隔著眾人,劉珂遠遠站著,心中的震驚久久難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