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之地,山巒疊嶂,數十裏之間,隻見大山,沒幾戶人家。
盛夏時分,氣悶熱難熬。到了黃昏,烏雲漸濃,遮住藍,卻不見一絲陰涼,反倒悶得更甚。在這種氣趕路,最是難受。一股火氣全悶在心裏,身上溫吞吞出汗,卻又沒有大汗淋漓的暢快。
便是這種氣,此等地形,也依然有人在外趕路。山間道上,當先走來兩個少年,瞧模樣十五六歲,一男一女。兩人衣著樸素,打著補丁。男的背著一個大木箱,女的斜挎一個布包袱。兩人急匆匆趕路,想是看著色不對,想趕早找到一個落腳之處。
兩人身後,離得不遠,是一隊官兵,瞧數量十人左右,在這狹窄山道上也算浩浩蕩蕩,隊伍拖了有幾丈遠。其中九人身著甲胄,足蹬官靴,腰間別著長刀。他們個個牽著馬,緩步而行。另有一人有些別樣,四十多歲,短衣結束,唇上留著短須,看上去精明幹練。他手上牽著韁繩,眼睛不斷四麵瞟著,身旁一架馬車上隻放了一隻紅漆木箱。
馬車兩邊插著幾麵旗號,上書:“蜀中萬裏鏢行”六個大字。有識貨的便會知道,這萬裏鏢行在西南赫赫有名,號稱“鏢行萬裏,鬼神退避”。隻是今日這情形卻有些奇怪,不知走的是哪一趟鏢,隻請了一名鏢師,其餘卻由官兵護送。
馬隊之後,還有一人遠遠跟著,是一個青年。他斜騎著一匹黑驢,看不出身形,隻見他一身素衫,輕衣緩帶,像個落榜的書生,不過二十出頭,劍眉星目。他坐在驢背上,一顛一顛,晃晃悠悠,生出無限的困意。
青年雖在打盹,前麵官兵的言語,卻清晰傳到耳中。隻聽一人大聲道:“媽了個把子,他娘的鬼,怕是要下雨。這要往哪兒躲?”聽口音是個川漢子。
這人話音剛落,空中響起一聲悶雷。頓時有人罵道:“******,閉上你的鳥嘴!”其餘人又嘈嘈雜雜罵了一陣。
這一聲雷也將驢背上的青年驚醒。他揉揉眼睛,自語道:“這可如何是好?”前麵一眾官兵不覺加快了步伐,青年拍了拍驢屁股,催促道:“快快……”
眾人轉過山坳,前麵現出一片草甸,視野寬闊了些。不遠處赫然矗立一座木樓,坐北朝南,依樹林而建。門口豎著一根旗杆,頂上旗幡迎風招展,寫著:“陳家客棧”四個大字。遙遙可以看見最前麵的那兩個少年已經率先進了大門。
官兵中有人笑道:“好了,真是盼什麼來什麼。這兒居然有座客棧,大夥兒今晚不用愁了!”
那鏢師卻皺了眉頭,沉吟道:“這荒郊野外,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怎會有這一間客棧,莫不是打劫的黑店?”
為的漢子顯是軍頭,始終陰沉著臉,沉吟不語,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那川漢子大聲道:“怕個錘子!咱是朝廷命官,哪個瓜娃子敢打咱的主意?”
為的漢子點點頭,道:“大家心些,不要大意!”著加快腳步,領著眾人前去。
騎驢的青年聽了他們這一番言語,也不在意,拍驢跟緊了,生怕未及時投進客棧,當真要淋雨。不多時,他便來到客棧門口,將驢往門口一停,跨步進屋。隻見那隊官兵已投了店,兩人抬著馬車上的木箱,一行人拿著行李正上樓。
青年打量一眼客棧,進門便是一間大堂,方桌條凳一應俱全。門口左邊是張櫃台,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站在櫃台裏,正撥打著算盤。青年走到櫃台前,開口道:“勞駕,打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