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1 / 3)

瘸羊倌是在徐晃和唐英吃飯的時候闖進來的。唐英一看瘸羊倌的架式就明白了,她喊了聲大叔。叔字還沒出口,便被瘸羊倌一把推開。瘸羊倌直朝徐晃撲過來,他的兩隻眼球幾乎要迸出來,上麵趴滿了橫一道、豎一道的血絲,臉上的肌肉如弓繃得很緊。屋內狹小,飯桌橫在瘸羊倌和徐晃中間,瘸羊倌一時抓不住徐晃,便抬起腳,將桌子踢飛。徐晃躲了一下,飯桌飛到窗戶上,嘩啦一聲,碎玻璃散了一地。唐英衝徐晃喊,還不快跑,等死呀!徐晃想從斜裏穿出去,剛奔到門口,被瘸羊倌的羊鏟擊中,他哎喲一聲,蹲在地上。瘸羊倌撲上來,劈啪一陣亂打,邊怒聲罵,狗日的配種員,竟然把屎屙到老子頭上了。唐英驚叫著往開拉瘸羊倌,瘸羊倌狠狠地甩開她,沒你相幹,不是看你麵子,我早就把房子點了。

揍了一頓,瘸羊倌提起徐晃的領子往外拽。唐英喊,叔,他還是個孩子啊。瘸羊倌呸了一口,什麼孩子?他耍流氓,就不是好東西,我要敲斷他的狗腿。這時,瘸羊倌的族人趕到了,他們拖拖拽拽,將徐晃弄到北灘。

徐晃被吊在房梁上。

瘸羊倌搬了個矮條凳守在門口,一邊喝酒,一邊惡罵,別以為鄉下人好欺負,惹急了,一樣扒你的皮。徐晃垂著頭,不言不語。他後悔沒聽唐英的話,這地方的女孩不是隨便能玩的,她們什麼都可以交給你,但決不允許你欺騙她。罵夠了,瘸羊倌便喊小紅來敲徐晃的腿,似乎不這樣他就咽不下這口惡氣。小紅躲在屋內不出來。這時,瘸羊倌的族人出主意,把徐晃送進派出所,告他個強奸罪。瘸羊倌執拗地說,我斷他一條腿,不斷他的生路。族人又出主意,和徐晃私了,狠狠敲他一筆錢。瘸羊倌不高興了,我不靠這發財,我就是窮得塌了房子也不靠這個賺錢。族人見瘸羊倌耳朵硬得像生鐵,都搖頭走了。

這邊,瘸羊倌依然喊小紅,讓小紅親自來敲腿,出了這口惡氣。見小紅死活不肯出來,瘸羊倌罵,沒出息的東西!他從矮條凳上站起,提著羊鏟立在徐晃麵前。瘸羊倌磕了磕徐晃說,我這羊鏟打過狼,敲過狗,就是沒敲過人,你別怪我心眼兒毒,斷你一條腿,你和小紅就誰也不欠誰了,從此各走各的路。

徐晃閉上眼,一滴淚珠從眼中溢出。

瘸羊倌舉著羊鏟的手抖了一下。便是此時,小紅從門外衝進來,死死抱住瘸羊倌的腿,饒了他吧,爹。徐晃的淚珠如線滾落。瘸羊倌很生氣地推了小紅一把,沒用的東西……還為他求情。小紅從地上爬起來,又死死地抱住他。

唐英領著一幫村民進來,見此情景,她一下跪在了瘸羊倌麵前。唐英央求,他還是個孩子呢,叔!村民見唐英跪下去,齊刷刷跟著跪倒。徐晃癡了一般,目光不在動彈。瘸羊倌急了,你……這是……?唐英說,怎麼懲罰他都行,千萬別廢他!瘸羊倌望望那一張張雕像般的麵孔,猛地扔掉羊鏟,衝天吼道,日他個先人喲!……

唐英給徐晃鬆了綁,旁人便給徐晃和小紅說合。唐英掃了徐晃一眼,說,你有意,當眾喊聲爹,這親事就應下了!徐晃明白這一聲爹的份量,看著蓬頭垢麵的小紅,看著她期待的目光,他用盡力氣要把那個字喊出來,可他的嘴唇哆嗦得沒法控製。

村民們急著喊,叫呀!

徐晃依然哆嗦著,那個字怎麼也吐不出來。

小紅哭著跑了。

瘸羊倌雖然沒敲斷徐晃的腿,但徐晃覺得比敲斷腿還令他難受,他有了沉重的負罪感。徐晃躺了二十多天,唐英沒再責備他,可她無言的目光比責備更嚴厲。沒過幾天,小紅嫁到了後草地。一個漢子騎著馬,草草地把她馱走了,連鞭炮也沒放一響。徐晃聽到這個消息,在站門口呆了大半天。他回過頭時,看見了木牌上“胭脂配種站”那幾個字。他記得,自己是認真端詳這幾個字那天遇見小紅的。

徐晃不再孤獨,他的胸膛裏,一個聲音時刻拷問著他。

徐晃決定盡快離開配種站。

這時,一件事震撼了徐晃。臨近中秋,附近的村民紛紛給唐英送月餅。月餅是自家炕的,樣子不好看,但貨磁實。辦公桌上、凳子上到處是用紙包著的月餅。油浸透了紙,也浸透了徐晃的心。他突然想,唐英能夠一幹十多年,大概是因為她的周圍有一片無窮無盡的聲音。他們淹沒了她,也融合著她。可是,她為什麼要把辛辛苦苦掙來的錢丟到蟈蟈肚身上呢?徐晃回答不上來。那日,徐晃一個人在站裏呆著,又有農民給唐英送月餅。徐晃打發走來人,抱著月餅向唐英宿舍走去。走到門口,他方記起應該放在辦公室的。轉身欲離開,竟意外地發現唐英的宿舍沒上鎖。嚴於防範的唐英竟然沒上鎖!徐晃想起平時唐英總把自己關在屋裏的神秘樣子,突然被好奇心攫住。他決定去屋裏探一次險。徐晃走進去,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之處,後來他翻開桌上那一摞本,發現是唐英寫的日記。徐晃翻下去,半尺多高的軟皮薄,全寫得滿滿的。徐晃悟出了唐英呆在屋裏的原因,他實在想探究唐英的秘密,隨手抽了兩本。唐英回來至少要兩小時,徐晃匆匆瀏覽了幾篇。因為他來回翻,所以,前後並無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