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灰的,地是灰的,那一溜土房也是灰的。隻有“胭脂配種站”幾個字,因為剛用黑漆描過,渾身上下透著鮮亮的色彩,給人一種很曖昧的感覺。那時,徐晃正牽著驢站在門口等唐英。由於憤懣和懊惱,更由於這憤懣和懊惱的無處渲泄,徐晃的眼睛灰暗、生澀,好象滿世界的沙子全揉進他的眼窩裏了。這種天,壩上人稱旋風天。本該是呆在屋中看閑書的日子,唐英偏要出去行醫──配種站也是獸醫站。唐英雖沒說什麼,但霸道的表情是不容徐晃提出異議的。徐晃的目光從草原深處拉回來,無意中落在那幾個字上,他突然就想,胭脂本是一個讓人想入非非的詞,用在這裏,真是白白糟蹋了它。配種站是一個沒有想象的地方。
這當兒,唐英提著藥箱出來了。唐英三十幾歲,正是一個女人最成熟的季節,胸部、臀部豐滿不說,就連步態也帶著彈性。徐晃一直弄不明白,像唐英這種雖無沉魚落雁之容卻也有七八分姿色的女人為什麼選擇了枯燥的配種站?唐英從徐晃手裏接過毛驢韁繩,一騙腿就騎上去了。配種站距最近的村子也有七八裏,外出時兩人一概騎驢。唐英用鞭綃抽了一下驢屁股,小毛驢得得地小跑起來。唐英既沒對徐晃說去什麼地方,也沒讓他馬上跟上她。唐英的霸道有點激怒了徐晃。徐晃想,我他媽是啥?我他媽是隨從!
徐晃稍一猶豫,還是騎驢追上去。配種站已經被唐英承包了,徐晃不僅是她的下屬,也是她雇用的職工。徐晃追上去的時候沒和唐英並排騎,而是和她拉開幾步距離。唐英的臉一向繃得陝西麵皮似的,徐晃不忍目睹。可惜了那條件,也可惜了那臉蛋了,徐晃想,整個兒一個資源浪費。
毛驢在草灘上小跑的工夫,風已消停下來。天、地慢慢恢複了本來麵目,徐晃的心情也褪去灰黃的色彩,變得輕鬆起來。可天地之間依然沒有讓徐晃刻意琢磨的東西,他的目光不由落在唐英身上。更準確地說,是落在唐英的胯上。唐英的胯部隨著毛驢的走動而顫動,極有節奏,似乎還能顫出聲音。徐晃前後談過三個女朋友,可上過床的次數沒超過兩位數,對女人還處在想象階段,因而腦子裏是各種奇異的念頭。草原雖然蒼白,但驢上的風景實在絕妙。徐晃盯著盯著,忽然發現一個更刺激更隱秘的景致:唐英騎在驢身上的部位。唐英騎的驢極瘦,驢脊由前往後如刀鋒突起,在胯部形成一個扇子形的椎骨。這地方最硌人,唐英偏偏騎在椎骨上,那顫動便顯得誇張。徐晃的喉結很快地蠕動了幾下。
大概有五六十口豬。走在前麵的唐英突然說。
徐晃愣了一下,馬上意識到唐英是跟他說話。徐晃像一個窺探隱私的人被發覺了一樣,有點措手不及。
豬娃越貴,買的人越多。唐英沒在意徐晃的慌亂,依然憂慮重重地說。
唐英寡言,徐晃和她配合全憑觀察她的神色。因此,本來話多的徐晃也變得少言寡語。唐英主動且一連對他說兩句話,是很少有的事。徐晃的胃口被吊起來了。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說什麼時,唐英卻抽了一下驢屁股,驢跑快了。唐英根本不在意徐晃是否回答她的話,她隻需要一個聽眾,不需要交流。徐晃很是垂頭喪氣。就在這時,徐晃對一向自負的唐英產生了一種報複情緒。他已看出他和唐英要去的村子是北灘。唐英和北灘有著很隱秘的關係。徐晃還想不到如何下手,隻是想,讓她在北灘丟醜效果最好。
一到村口,徐晃就聞到了油炸糕的香味兒。附近村莊的農民很厚道,隻要知道唐英來,肯定拿出家裏最好的東西招待她。徐晃不知他們為什麼這麼歡迎唐英,因為除了劁豬、騸蛋這一類事,無論配種還是給牲口治病,唐英是一分錢也不少收。有很多人站在路口向唐英打招呼,唐英馬上換了副表情,盡管她的話不多。唐英沒有進屋吃飯或喝水,下了驢就直接到有豬娃的戶家了。這也是唐英一慣的作風。唐英醫道極高,劁豬、騸蛋在她隻是雕蟲小技。往常這類活她不用旁人插手,一腳踩著豬腿,一膝壓著豬脖,三兩下就幹完了。今天,她卻要讓徐晃動手。徐晃在學校裏隻學了些理論上的皮毛,實際經驗一點兒沒有。他遲疑著說,我還沒學會。唐英嚴厲地說,不動手,什麼時候能學會?周圍有一些觀看的人,徐晃覺得受了羞辱,頂撞道,這不是我份內的事。唐英審視他幾眼,說,你不幹也可以。後麵的話沒說出口,但她的目光分明是告訴了他。徐晃默默地拿起刀,在唐英的指揮下,機械地操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