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路剛滑進澡池,對麵的禿頂便吆喝左路搓背。禿頂一身肥肉,胸前一撮黑毛,很讓人惡心。左路和禿頂對視幾秒,便將目光挪開,甩到澡堂門口。澡堂門關著,沒有顏色的門板就像局頭兒永遠繃著的臉。站在左路身後的青年嘩地撩起一捧水,白色的水浪撲到左路身上,無聲地流下去。青年罵,讓你搓背,你他媽聾了?青年生著一張嫩臉,目光卻凶巴巴的。左路明白禿頂和青年是在有意挑釁。他將頭仰在池台上,慢慢閉上眼。禿頂和青年使個眼色,兩人向左路包抄過來。
左路雖然閉著眼,心思卻在水麵下鋪展開來。左路不屑睜眼,如果睜著眼,左路就不是左路了。
禿頂和青年移到左路身邊,猛向左路撲去。左路身子向下一滑,兩腿一用力,禿頂和青年便栽在澡池子裏。沒等禿頂和青年反應過來,左路已從澡池裏躍起。左路抓著兩人的脖子,猛往水裏磕。禿頂和青年被左路卡得死死的,別說用力了,連話都說不出。
澡堂門砰地彈開,修小林鳥一樣射進來,連喊,住手,左路住手。
左路把禿頂和青年往水裏一摜,把目光縮在修小林臉上。
修小林說,誤會,誤會。
禿頂和青年欲向左路反撲。修小林說,算了,算了,你倆不是對手。禿頂和青年頓了頓,趴在池台上嘔吐起來。
左路罵,你他媽搞什麼名堂?
修小林嘻嘻一笑,開個玩笑,試試你的體力如何,媽的,沒想到你結婚好幾年了,還這麼壯。
左路嘲弄道,修刑警好興致啊。
修小林說,別損哥們兒,聽說你要去營盤鎮當所長,哥們兒特意來為你送行。
左路一怔,你怎麼知道?左路也是幾小時以前才知道這個消息的。
修小林嘿嘿一笑,找個地方聊聊。
左路慢騰騰地穿衣服,修小林雙手插著褲兜在地上來回走。修小林說,遍地是桑拿中心,你怎麼非要往臭烘烘的澡堂裏鑽?老左,這麼多年,這是我唯一看不懂你的地方。修小林個子小,一說話好象全身都是窟窿,哪個窟窿都往外冒聲音。
左路說,你以為你是誰?
修小林說,別來火老兄,據最新資料,人個子越高越不能發火,個子高的人發火最容易傷害身體,與高個兒比起來,這是低個兒唯一占優勢的地方。所以我能發火,你不能,你傷了身子,嫂子要和你鬧別扭。
左路說,閉上你的臭嘴吧。
修小林說,沒治了,真是沒治了。
一出門,冷氣嗖嗖地直往衣領裏灌。修小林是開著警車來的,左路裝著沒看見,豎起衣領。修小林喊,上車呀,左所長,這車可沒招惹你。修小林把車調上路,左路已走出十多米。修小林開到左路旁邊,左路拉開車門,鑽進去。
修小林將車開到瑤池酒樓,兩人在二樓找了個雅間。修小林把菜譜推到左路麵前,說,點吧,兄弟請客。左路點了幾樣,抬頭見修小林用牙咬著煙的姿勢,說,媽的,你小子春風得意啊。
修小林說,我得意什麼,我他媽連個老婆都沒有。
左路說,沒老婆你他媽也不虧,你啥事沒幹過?
修小林忙說,別截短,別截短,誰不知道誰呀。
左路說,掐到七寸了吧,媽的。
修小林說,咱倆別媽的了,喝酒。
左路說,你也說人話?
修小林嘿嘿一笑,沒說話。
修小林和左路喝酒,修小林喝一杯,左路喝兩杯,這是多年的規矩。兩人不會喝慢酒,酒盅一碰嘴唇底就朝天了。左路喝酒臉白,修小林喝酒臉紅。喝了一陣,修小林的眼珠滲了幾分血色。修小林脖子抻長,腦袋伸到左路眼皮底下,說,老左,我知道你心裏有氣,你一直看不起我,可我一直混得比你好。左路沒接話茬,似乎一接過來就會戳了自己的心窩子。左路點了一支煙,讓自己的麵孔浸在煙霧中。
修小林說了句實話,左路一直看不起修小林。左路和修小林是警校同學,左路人高馬大,樣樣都出色,修小林瘦弱矮小,功課常不及格。左路雖看不起修小林,但兩人的關係一直不錯。修小林總是跟在左路後邊,連左路甩膀子的姿勢他都學。左路不喊他修小林,一直喊他修小個子。可就這麼一個修小個子,竟然和左路同時愛上了張儀。張儀雖然是和左路、修小林一同考上警校,有一層老鄉關係,可張儀是班花啊。再說,班上總共十名女同學,不是誰都能搞的。修小林仗著一副好嘴巴子,有一個階段竟然把張儀釣上手了。當然,後來左路占了上風,將張儀拐了過來。這是左路唯一的一次勝利,等一畢業,左路便處處趕不上修小林。個子矮小的修小林畢業後進了刑警一支隊,修小林喜歡開車,他一進支隊,那輛警車似乎就成了他個人的,處處不離手。左路一直想當一名刑警,但各個方麵都比修小林強的他偏偏分在了治安大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