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正和妻子逛街,接到了杜雨的電話。老孟有些慌,賊賊地瞅妻子一眼。她正和小販侃價,沒注意老孟。老孟緊走幾步,和妻子拉開距離。老孟所站的位置靠近公交站牌,他伸長脖子,假裝看牌上的字。杜雨的聲音已經不耐煩,說話呀!老孟問,有事嗎?杜雨說,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你在哪兒?老孟想象出杜雨的表情,說,我正忙著呢。杜雨說,知道你忙,你在哪兒?杜雨執拗地問老孟在哪兒,老孟應有所警惕,但他急於打發掉杜雨,沒往別處想。老孟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又要掃黃了,我正加班呢,突擊檢查。杜雨說,你撒謊。老孟說,我幹嗎騙你?我正在音像店門口,你聽不見喇叭聲?杜雨說,老孟,你抬頭,往右看。老孟抬起頭,右轉。
杜雨站在馬路對麵,手機還在臉上貼著。
老孟突然尷尬極了,他似乎衝杜雨笑了笑,又似乎點了點頭,那一刻他腦子有點兒亂。但有一點兒他是清醒的,他不能和杜雨這麼對望,他擔心杜雨過來。老孟拽回目光,他的步子有些雜亂,身子還搖了幾搖,仿佛背後有獵槍指著。老孟妻子叫王金花,她的長相和花沒有任何關係,但後腦勺長年別著一朵,當然不是金花,是塑料的。此刻,王金花已和小販侃定價格,正回頭找老孟,老孟,老孟——。老孟適時湊上去,抱怨,站牌讓辦證的小廣告塗得亂七八糟,什麼也看不清。馬上就後悔了,王金花並未問他什麼,幹嗎急於辯白?王金花說,這也歸你管?你省省心吧。又問老孟,兩副五塊錢,怎樣?皮的。王金花說的是手套,小販一副要五塊錢,硬被她砍下一半。老孟很是惱火,兩塊錢的手套還能是皮的?還想用得住?稍動一下腦子就能明白,但王金花轉不過這個彎兒,或者說,她根本不轉。王金花最大的嗜好就是買便宜貨、處理貨,吃的穿的用的,沒有她不喜歡的。沒錯,那些東西確實便宜,可不能用。王金花二十塊錢買的皮鞋,據她說是軍鞋,老孟穿三天就開幫了。有一次,王金花喜顛顛地回來,說十塊錢買套西服。老孟埋怨,十塊錢的西服能叫西服?王金花振振有詞,就算料子一般,工錢也值十塊錢吧。她讓老孟穿,老孟不穿,好歹他也是一科長,穿十塊錢的西服,還不讓人笑掉大牙?王金花說,試試,試試總行吧。老孟試,王金花拽了一下,一個袖子就成了半截。王金花買回的東西基本用不著,她又舍不得扔,家就搞成了倉庫。所以,見她又相中皮手套,老孟沒有理由不惱火。老孟說,大夏天的,買什麼皮手套?家裏不是有好幾副麼?王金花反駁,夏天買才便宜,留著以後用,說著就要掏錢。老孟生氣了,扯起她就走。王金花紅頭漲臉地喊,幹嗎呀,放開我。周圍的目光立刻掃過來。老孟怒衝衝地說,回家。王金花被老孟拽出一段,她一直喊,老孟受不了那些目光,鬆開。她又往小販方向去了。
老孟的臉火辣辣的,像挨了耳光。他沿著馬路丫子急走,十多分鍾方慢下來。他沒有明確的方向,就那麼慢慢地走,沒人注意他了,他和街上的行人沒有任何區別。冷靜後,老孟十分後悔,他和王金花撕扯一定被杜雨看見了。他不知自己幹嗎要衝王金花發火,王金花一向如此,他又不是不清楚。想來想去,還是和杜雨的電話有關,她當場戳穿了他的謊言。怎麼這麼巧!其實,老孟很少和王金花逛街。昨天晚上杜雨打電話,讓老孟賠她逛街,義烏商品街剛剛開業。她說,你那個剃須刀不行了,換個新的吧。連著三個休息日,老孟都和她在一起。那就意味著,老孟連著三個休息日和王金花撒謊。這個休息日,老孟想陪陪王金花。和王金花撒謊,老孟心中有愧。當然,和杜雨撒謊,老孟也有愧意,可……有愧意也得撒啊。他不能分成兩半,這是沒辦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