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康聽了陳福的說法,心裏多少是一個安慰,這全天下的受苦人太多,不是萬能的上帝,也救不了這世界上的所有人,楊康偶爾會念及天下蒼生,卻也不會為了天下蒼生而鬧得自己整天不快樂,他可以先天下之憂而憂,卻不能後天下之樂而樂,所以在這個每天都可能有人在遙遠北海的遠航中淹死的時代裏,他依然可以笑著勸說納蘭胡魯剌師傅吩咐小二上熱菜。
納蘭師父不是一個喜歡排場的人,既然隻有六個人吃飯,也就隻點了六個熱菜,不過有香覃燉雞,有烤羊肉,還有白洋澱裏撈出來的新鮮魚蝦和北海灣裏打來的海參,當真稱得上豐盛了。熱菜吃完之後,小二還端上了飯後點心和水果,點心是做得很精致的梅花小籠包子,果盤裏盛著蘋果,蜜桃和杏子,都是新上市的鮮果,蘋果和蜜桃肉質很脆,杏子還帶著微微的酸澀味。
楊康用小木簽挑著切成小塊的水果慢慢嚐著,看見身邊的丘道長神情有點不對,好像在聽著什麼人說話一樣,就拉著丘道長的手問道:“師父,你聽見什麼了?”丘處機道長低下頭附在他耳邊說:“康兒,師父聽見君子堂裏靠近露台的小包廂裏有人在打你的主意。”聽丘處機的語氣,他像是對這個打楊康主意的人很輕視,說明這人多半武功不高,不過對楊康本人而言,他更想知道的是,這個打他主意的人是誰,“師父,是誰在打康兒的主意?”
丘處機停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是大宋派來恭賀金源郡王出世的特使,宋國韓相爺的心腹鄧友龍大人。他請求太行忠義社的大當家梁少興把你抓來當人質威脅趙王爺,可是梁大當家拒絕了,拒絕得光明正大,忠義社弟兄代傳忠義,做不出抓一個五歲小孩來要挾父母的肮髒事。”丘處機聽到這裏點了下頭,才繼續說道:“梁大當家如果做得出這種事,他就不再是我丘處機的朋友了。”
楊康聽到丘處機的這番話,心裏猛然有些不妙的預感,拉著丘處機的手站起來,說道:“鄧友龍既然敢打我的主意,他的布置必然不止於此,師父,我們快去見你這個朋友,如果遲了的話,我擔心您這位朋友今晚會走不了。”丘處機也意識到問題嚴重,甚至不及走正門,直接拿起一瓶酒擲了出去,破開了正對著露台的小包廂的窗戶,對著包廂內被幾名漢子攔住去路的一名中年漢子喊道:“梁兄弟,大金國吳國公完顏康殿下請你過來喝一杯,殿下想跟你交個朋友。”
那幾名攔著忠義社梁大當家的男子聽到丘處機的問話猶豫了一下,但是並沒有就此放梁少興離開,其中一名頭領模樣身穿繡花錦衣的男子走到窗口前,朝著楊康遙遙一拜,說道:“請小國公殿下恕罪,太行忠義社危害大金,謀叛朝廷,此人既身為忠義社大當家,就是重要的朝廷欽犯,本官身為瓊華衛保州校尉,有責任將他抓捕歸案,即使他是殿下的朋友,本官也不能隻憑著殿下的一句話就讓人犯走脫,”以自己的身份,楊康不想也不能和瓊華衛正麵衝突,可是梁少興是因為他而拒絕了鄧友龍的請求才陷入困境,楊康無論如何不能棄之於不顧。
丘處機已經將右手按在了腰間的長劍把柄上,時刻準備動手,楊康卻站了起來,走到包廂的窗口麵前,對著瓊華校尉說道:“校尉此言差矣,按照大金泰和律對叛逆大罪的規定,隻包括對某個具體個人罪行的懲罰,而不包括對某個特定組織成員的懲罰。忠義社的抗金行為,有檔案可查的也已經過了十多年了,而當年犯下過叛逆罪行的人不是已經死了,就是已經逃到南朝去了。現在的忠義社成員,包括我這位梁兄弟在內,並沒有確鑿證據可以證明他們參與過任何謀叛國家朝廷的罪行,所以瓊華校尉,即使梁兄弟就是忠義社的大當家,即使本公今天不曾出現在這裏,你也無權將他抓走。校尉大人,本公說得對不對?”
瓊華校尉聽了楊康的話有點急了,說道:“國公殿下,您一定要放虎歸山麼?”楊康堅定地點點頭,回答道:“是的,本公不僅一定要放忠義社的梁大當家歸山,而且本公也不能不放南朝韓相爺的愛將鄧大人歸山。鄧大人可是當著瓊華校尉的麵圖謀綁架一個大金國的國公,有已經罪證確鑿的犯罪行為,可是我相信,無論是本公還是校尉,我們都不可能留下來南朝特使鄧大人吧。一邊是有罪卻可以從容離開的外國使者,一邊是無罪卻淪為階下囚的我國公民,校尉如果這樣執法,我大金法律的公正又到哪裏去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