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沒想到搞成這樣,本來要日魯小仙的,結果反救了她。與過去不同的是,石川沒一點兒沮喪。他對魯小仙沒那麼恨了,而是有些憐惜。楊大撇把她一個人丟家裏,怪可憐的,還是算了吧。石川想,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把楊大撇怎樣?別因為楊大撇再把家毀了。
蘭妮看見石川,嚇了一跳。石川衣服沾了大片大片泥巴,似乎剛從什麼地方鑽出來,額頭凸起一道暗紅,是血結痂後留下的。蘭妮顧不上生氣,問,怎麼了?
石川覺出蘭妮心疼了,盡管她的聲音依舊很冷,但眼睛掩藏不住。石川的心熱熱地顫顫,一步步移到蘭妮身邊,抓了她的手,我差點沒見著你。蘭妮驚恐地退後一步,怎麼回事?石川說,遇到抓賭的,我跌進了壕溝。結婚多年,石川沒撒過謊,因為該死的楊大撇,石川撒謊成精。石川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了。蘭妮罵,該!沒把腦袋跌爛?石川鬆口氣,蘭妮信了他。石川發誓,這真是最後一次,再玩,你剁我手。蘭妮仍憤憤的,狗還改了吃屎。石川說,蘭妮,你就信我一次吧。蘭妮的目光忽然又硬了,你是不是把飼料錢輸了?石川支吾,沒……輸。蘭妮叫,肯定輸了,拿出來我看看。石川摸了半天,摸出五十塊錢。蘭妮臉都青了,掙不上,你倒會花。順手操起雞毛撣子。石川沒躲,臉皮奏出很響的聲音。蘭妮也沒想到石川沒躲,怔在那兒。隨後丟了撣子,掩麵哭起來。蘭妮從來不大哭。石川抱住蘭妮,什麼也沒說,隻是緊緊抱著。
石川狠狠睡了一覺,他實在太困了。中午,蘭妮擀了一鍋麵條,石川狼吞虎咽,一碗麵幾乎是倒進肚裏。盛上第二碗,剛夾了一筷子,突然僵住。他看見楊大撇。
楊大撇站在門口,表情怪異。石川想楊大撇是不是還錢的?當蘭妮麵就露餡了,於是站起身說,大撇啊,有事呀,有事咱出去說。
楊大撇目光突然狠了,死死盯住石川。不說話,就那麼盯著。石川的心沉下去。
蘭妮也覺出楊大撇不善,不明白怎麼回事,目光來回在兩人臉上跳著。
石川跳下地,拽楊大撇一把,有話出去說。
楊大撇甩開,大罵,石川,你他媽幹的好事。
石川說,你嘴巴幹淨點兒。
楊大撇擼擼袖子,你假裝什麼大尾巴狼?
石川用餘光掃掃蘭妮,蘭妮臉上布滿陰雲。
楊大撇問,你把魯小仙送到醫院的?
石川格登一聲,不由瞥瞥蘭妮。陰雲從蘭妮臉上飛走,她的臉一下白得可怕。石川別無選擇,吃力地點頭。
楊大撇完全是審問架式,你怎麼知道她病了?
石川說,我去借東西——
楊大撇打斷他,扯蛋吧,你就是哄哄魯小仙。借東西?半夜三更借什麼東西?知道我不在,就找魯小仙借東西?大門插著,你怎麼進去的?
楊大撇的咄咄逼人讓石川驚慌。石川能說真話嗎?絕對不能!可是除了這個理由,石川又能找出什麼借口?他瞧瞧蘭妮,蘭妮先前站著,此時歪靠著門框,臉呈死灰色。
楊大撇吼,你說呀!
石川說,不是我送得及時,她就沒命了。
楊大撇說,你以為立功了?是不是等我給你發賞錢?魯小仙燒糊塗了,你他媽趁機占便宜。
石川叫,我沒有!你去問她。石川終於生氣,胸脯一鼓一鼓。
楊大撇說,她記不清了。
石川說,我就是沒有,楊大撇,你要講良心。
楊大撇冷笑,欺負我楊大撇,你還沒長這個腦袋,不把你送進大獄,我不姓楊!
楊大撇離去,屋裏突然靜下來,死一般的靜。石川虛虛地看著蘭妮,嘴唇蠕動半天,怎麼也說不出話。什麼話此時都是無力的,可石川明白必須說,哪怕讓蘭妮扯掉舌頭,也得說。費了老大勁,石川終於吐出兩個字,蘭妮……蘭妮不動,凝固了似的。石川又叫,蘭妮……蘭妮抬頭,怔怔地盯著石川,好象盯著一個陌生人。石川頭皮有點麻,蘭妮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她讓石川扶她起來,石川伸出手,她的指甲掐進他手背。石川咧咧嘴,沒動,幾點血鼓出來,霎時洇紅手背。蘭妮腦子沒氣昏,石川稍感慶幸。蘭妮問,夜裏和魯小仙賭了?你一直和她賭?石川說,蘭妮,我不是故意騙你。蘭妮淒然一笑,你不是故意的,你的心真好,我得謝謝你。你跳別人牆頭,我光榮呀。石川說,你聽我解釋。蘭妮哼一聲,我聽著呢。石川卻猶豫了,不知從哪兒說起,怎麼說蘭妮也不會信。蘭妮催促,說呀,怎麼啞巴了?石川說,蘭妮,你要相信我,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蘭妮問,做不做和我有什麼關係?石川叫,蘭妮!蘭妮吼,別叫我,我嫌髒。石川又叫,蘭妮……蘭妮大吼,別叫!她眼睛噴火,石川的目光一寸寸萎縮下去,漸漸化為遊蕩的塵埃。蘭妮說,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吧。石川急了,蘭……給我一次機會。蘭妮說,給楊大撇拉邊套,那多光彩。石川說,若有那種事,我不是人。蘭妮冷笑,沒吃上?那是沒給你吃,你以為你是人?從鎮裏回來那天,你就人不人鬼不鬼了。石川說,我不同意離。蘭妮說,你以為我還聽你的?走,現在就走!石川往後縮,蘭妮猛揪住他,你離也得離,不離也得離。兩人牽拽一會兒,累得大喘。石川說,別拽了,我跟你走。蘭妮似乎不放心,揪著石川出門。石川說,你鬆開,我跟著。蘭妮鬆手,石川撒腿就跑,蘭妮定住。石川知道蘭妮不會追,當街追男人,蘭妮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