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垂泄下來,歡快地向四處流漫著。菜地基本空了,餘下的都是營養不良的散兵遊勇,要模樣沒模樣,要斤兩沒斤兩,東一棵西一棵地賴著,橫豎不長了。範素珍梗著脖子,想找一棵回去做菜。她沒抬頭,怕觸見二全鄙夷的眼神。她沒想到二全也在菜地。其實應該想到的,這個季節,他還能去哪兒?
栓子咿哩哇啦著跑來,範素珍以為他又逮住了什麼東西。栓子情緒激動時總是這樣,連半啞音也叫不出。栓子跑到跟前,猛拽範素珍胳膊。範素珍問他怎麼了,栓子臉肌一陣緊抽,終於迸出個嘶啞的“車”字。範素珍扭過頭,那輛警車便撲進眼睛。警車從公路拐下去,徑直駛向楊文廣菜站。範素珍的心突地一沉,將白菜塞給栓子,讓他送回家,然後兔子一樣蹦出去。二全也正往那邊瞅,顯然看見了那輛警車,斑駁的驚喜幾乎從臉上飛起來。兩人的目光碰了碰,各自躲開,一先一後往村裏跑。路邊閃出一個人,問二全警車來幹啥,二全大聲說抓楊文廣。範素珍明白他是故意說給她的,他的聲調惡狠狠的,每個字都蹦得老遠。楊文廣真要栽二全手裏了?
警車橫在菜站門口,遠處幾個人探頭探腦的。範素珍從車邊擠進去,看見楊文廣在院裏站著。楊文廣稍稍一愣,很輕鬆地衝範素珍笑笑。範素珍喘氣的工夫,二全也跟進來。二全沒看到想象中的場麵,眼球凸著,幾乎要裂開了。
一個大蓋帽從房間出來,粗眉、厲眼,下巴吊顆黑痣。是一張熟悉不過的麵孔。他硬梆梆地在三個人臉上掃著,眼裏似乎有嘶嘶啦啦的火星子,非燒出個洞不可。
楊文廣微微躬了躬腰,沒有吧,劉所長,我哪能哄你呢?你要不信,再搜查一遍麼!
劉劍不理楊文廣,盯範素珍一會兒,又睃二全一會兒,問,你們誰看見尹石頭了?
範素珍心裏喳地一響,移了移又站直了。她去菜地前,給楊文廣送煙嘴,出來差點和尹石頭撞上,尹石頭神色慌張,範素珍當時挺奇怪,尹石頭總是匪裏匪氣的,今天怎麼了?但她沒多想,她對尹石頭沒好感。這家夥犯事了?劉劍抓的是他,不是楊文廣?範素珍悄悄舒口氣。
劉劍逮住了範素珍細微的動作,他淩厲地瞄住範素珍,問,你肯定見過他!他在哪兒?
範素珍緊張地說,我見過……還是昨天……他從小賣部買酒。
劉劍追問,今天沒見過?
範素珍搖搖頭。
二全突然插話,尹石頭家在南灘。
劉劍說,他沒回家。誰看見尹石頭馬上去派出所報告,知情不報和窩藏一樣犯法,一樣判刑,我饒不了他!範素珍明白劉劍是說給楊文廣聽的,他也許猜到尹石頭被楊文廣藏了。
二全突然興奮了,一臉鮮亮的神色,尹石頭犯了啥事?
劉劍罵,媽的,他把一個女孩糟蹋了。每個字都像用斧頭砍出來的,砰砰響。
範素珍的腿抖了抖,有些站立不穩。尹石頭天生賊樣,看範素珍的目光也總是色色的,範素珍知他早晚會撞監獄門。尹石頭犯事,楊文廣肯定跟著栽跟頭。範素珍勸過楊文廣,別用尹石頭這種人,楊文廣不聽。現在還把他藏起來。範素珍斷定楊文廣把尹石頭藏了,也知道藏在什麼地方。她偷眼瞧楊文廣,楊文廣神色平淡,好像這件事和他沒一點關係。他一直把劉劍送上車,看著警車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