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2)

車隊上路了。五個人擠在一輛破舊的桑塔納裏,老板親自駕車。動物擠在改裝後的加長卡車裏。卡車封閉的車廂上噴著花花綠綠的塗鴉,馬戲團的招牌卷曲,變形,被勾勒出火焰的造型。還有一輛同樣被改裝了的麵包車,裏麵塞著帳篷,炊具。馴獸師挺喜歡卡車上的那些塗鴉——據說是出自那位沉鬱的柔術師之手。這讓他對柔術師有些刮目相看。柔術師在車廂上將馬戲團的招牌弄出了動人的效果,那些字環環相扣,連綿不絕,看起來,都不像是司空見慣的漢字了,一下子就讓人的心有了浪跡天涯的滋味。這種滋味,讓馴獸師有些興奮。但是,狗的狂妄和獅子的沉默,改變了馴獸師的心情。他有些牽掛自己的獅子。這頭老家夥啊,馴獸師想,從來就沒出過遠門。這麼一想,馴獸師就不免對前麵的路傷感起來。

果然,獅子的狀態很不好。晚上宿營的時候,馴獸師照例給獅子準備了半隻雞和十枚熟雞蛋。獅子顧自臥著,將頭枕在一隻前爪上,不看嘴邊的食物,深沉地看著他。他們的身邊,那群狗,卻吃得歡天喜地。馴狗的女人因此也跟著神氣起來,阿三阿四地叫得響亮。

老板捧著一碗麵條湊過來,一邊呼呼啦啦地吃,一邊擔心地問:

“什麼意思?它怎麼啦?”

馴獸師冷淡著。他認為他的獅子賦予了他這種不亢不卑的權利。

馴獸師蹲在鐵籠旁,輕聲呼喚著獅子:

“喎。”

“喎,”老板用筷子頭捅下他的腰,繼續問,“生病了?你可要負責哇,這才沒走多遠……”

馴獸師頭也不回地說:

“你先把這群狗弄得離它遠點。”

老板還沒有做聲,馴狗的女人先不幹了:

“哎呀我們礙它什麼事咯?”

不用權衡,老板也分得清孰輕孰重,揚揚筷子,示意女人照辦。於是狗籠被打開了,那群京巴狗爭先恐後地鑽出去,一路狺狺吠叫著跳下車。

“它還是不吃哇!”

觀察了一會兒,老板忍不住大聲說。

“你也離它遠點兒。”

馴獸師回一句。

老板愣了一愣,訕訕地也蹦下車去。

“喎。”

馴獸師叫著獅子。

獅子有了一些反應,將枕著的前爪從頭下抽出來,搭在自己的臉頰上,擠出些眼眵,依然靜靜地對視著他。馴獸師隻得打開了鐵籠上的鎖頭,側身鑽進去,盤腿坐在獅子的身邊。他伸手去捋獅鬃。獅子的頭擺動一下,貼在他的腿上。這個動作讓馴獸師有了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幡然覺醒,自己如今已然是個離家的人。

車外麵一片夕陽。帳篷已經支起。旁邊的公路逶迤至天邊。女人在教一群張狂的京巴狗學習算數。老板蹲在一棵樹下吃著麵條。幾個打雜的捧著碗玩撲克。柔術師將自己的頭從胯下鑽出去,遙望著落日。小醜忽隱忽現,像出沒在叢林裏的山魈。馴獸師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這樣的一幕,依然令他惆悵起來。

在馴獸師的敦促下,獅子勉強吃了三枚雞蛋,然後依偎在鐵籠邊。它顯得那般厭倦。

這一夜,馴獸師睡得很不踏實。身邊小醜和柔術師的鼾聲此起彼伏。那群狗更是不時一陣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