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快點開車回家洗澡換衣服,卻不知道為什麼在車裏足足坐了半小時,直到樓裏某住戶的狗狂吠兩聲才驚醒他,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忘記發動車子。
一路上又不小心闖了兩個紅燈,差點發生追尾事故。
等到了家中,他卻覺得有些乏力,什麼都不想做。
打起精神去洗澡,水霧彌漫的浴室裏,他一手抹盡鏡子上的霧氣,看著鏡裏的自己。
臉還是那張臉,卻一臉頹敗,眼神黯淡,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他苦笑一聲。
蘇清讓,你也有今天。
幾乎一天一夜沒怎麼合眼,他以為自己會很快入睡,然而,事與願違,他一點睡意都沒有。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間腦海裏冒出的總是跟南淮有關的事情。
一會兒是初見時她無憂無慮的少女天真,一會兒是她被人欺負時緊握拳頭的隱忍。
一會兒又是她被周少堂推搡的沉默,以及大雨中她渾身濕透的狼狽還有醫院裏她燒的蛻皮的幹枯嘴唇……
再一轉念,又仿佛看見她在那段黑暗時光裏淒惶的神態,她的辛苦,無助,絕望,害怕,恐慌……他沒親眼見到,這一刻,卻好像能看見它的實態。
這些殘忍的時光從她身上碾過,卻在多年後,讓他以一種幾乎身臨其境的代入感體驗了一回。
很多種情緒呼嘯著閃過心頭,他以前從未體會過的惋惜,憂慮,恐慌,難受,痛心,埋怨,自責,懊悔……都在今晚一一嚐遍,每一種都是讓他無法呼吸的沉重。
這些情緒將他湮沒,他似火上被炙烤的活魚,在絕望中掙紮,妄想得到一線生機。
這一夜,他有種溺水般的窒息感,是亡還是生,竟不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活了二十七年,早已不是孩子,然而,這一晚翻騰的陌生情緒才真正改變了他,它們來勢洶洶,第一次在他心裏烙上某些真正成熟的東西。
他好像還是那個蘇清讓,內心裏卻已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他。
煎熬到淩晨四點多,心口的那股難受才慢慢平複,取而代之的是蔓到骨髓裏的心疼。
他隻不過是經曆了這樣一夜,就覺得心力交瘁,而南淮呢……
他不太敢去想她到底是怎麼扛過那些煎熬的日日夜夜,一想,心裏就更疼。
她若此時在身邊,他很想抱抱她,很想將她勒進懷裏,很想吻吻她的眼睛。
他不想再讓她受苦,不想她以後也還要在憂慮和驚惶中度過,他會將她視若珍寶,會盡一切努力讓她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
隻要她願意……,隻要她給他機會……
可她話說的那麼清楚,她與周少堂相濡以沫的患難真情,是他怎麼都比不過的峻嶺。
而他荒唐的過往,更是一道深壑,阻擋他通向她。他從未有這般無措無力過。
他說周少堂配不上她,卻才明白,真正配不上她的,原來是自己。
他終於迷迷糊糊帶著苦澀的心情睡過去,然而感覺也才迷瞪了一會兒,手機鈴聲就將他吵醒。
洛嫣的聲音輕柔婉轉,“大忙人,起床了沒?”
蘇清讓慢慢清醒,“什麼事?”
那頭靜默了幾秒,複又輕笑道,“不過才多大會功夫,怎麼突然這麼疏離了我是看你突然爽約,擔心你有什麼事情,你倒好,冷冰冰的,怎麼,要跟我劃清界限?”
蘇清讓這才想起放洛嫣鴿子的事,這事畢竟是他不對,他揉了揉因失眠後遺症而脹痛的眉心,緩和了口氣,“我沒什麼事。爽約的事是我的錯,給你說聲抱歉。”
洛嫣順階而下,“你沒什麼事就好。不過你既然覺得抱歉的話,我今天倒是有時間讓你表達一下你的歉意。”
話語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蘇清讓皺眉,他現在一點周旋她的心思都沒有,轉念卻又改變了主意。
他與南淮之間如今進退不得,不管她是怎麼拒絕他,他並沒有放下她的打算。
說實話,如今他也不知道該拿南淮怎麼辦,但經過昨晚一夜煎熬後,他知道自己這一顆心怕是要一輩子隻付在南淮身上了。
他與洛嫣的這頓飯,還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