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噩噩,不時困得快要趴在案上卻怎麼也無法入眠。一夜的時光就這樣消耗殆盡。於是支起身子來接著抄寫。水央和皎兮等人執意要幫我抄寫,我自覺不好意思,便讓采薇、蒹葭等皆退下休息。
他們何嚐不是比我還要累。
皎兮和水央、泰安執意留在此,倒也讓他們在一旁陪著。若是我自己闖下的罪孽,讓身邊的人來分擔,還算得上是個敢作敢當的女子麼。
依稀記起原先在私塾時,先生罰我抄書,子淮上前求情卻不想惹怒了師傅,於是連他一起打了手板和小臂。又是冬日,手立刻紅腫的如同醃漬的紅蘿一般。
當時我怪罪子淮不該傻到這樣地步,兩天未與他說話。姊姊前來替子淮說情,這才作罷。
今夜儲秀閣南屋的燭火亮了一宿,通宵未滅。
從我自那蔟花苑回來,天色由明變暗,又由暗轉明。待到現在已是中午了。
“陟彼景山,鬆柏丸丸。是斷是遷,方斫是虔。鬆桷有梴,旅楹有閑,寢成孔安……”
終於是抄完最後一句了。
我長歎一口氣將筆罷於桌上,點點墨漬在木案上展開恬淡的黑色花朵,就如若這漆黑的夜色一般妖冶。
低頭看著發紅發腫的手指,格外難過。卻又不像在京城那樣,有任何憂心的事情,我便可以同姊姊與大哥訴說,同爹爹交談,同子淮談天。
這樣美好的日子再也一去不返了罷。
我扭頭看著已經半睡半醒的皎兮和水央。水央見我抄完,趕忙起身道:“奴婢真是該死,留小姐在此受過,自己卻睡著了……”
“本來就是怪我。水央,你不覺這是好事麼。至少提醒了我,謹言慎行。”
泰安相比之下格外沉穩,斂眉將桌上筆墨紙硯盡數收好。又將抄寫的幾百張紙整理起來,按序排放後交給我。又招呼著采薇等人前去沏茶備水。
皎兮體質比水央差些,自然受不得困。然而見我抄完,卻還是支撐起身子,正午的太陽已經熱烈起來,她伸出手遮了遮光道:“奴婢去傳午膳。”
待到午膳上時,我已經是精疲力盡,餓著他們也不好,然而我自己又不思吃食,道:“我倒是沒胃口用午膳了。既然已經傳了,浪費了也不好。你們先用吃罷,我去歇一會兒。”
“奴婢們不敢,宮規雲:‘主不食婢不可先食’,這是違反規矩……”蒹葭低眉,我無奈隻好夾起一塊豌豆黃放入嘴裏,道:“我吃罷了,你們現在可以用膳了。”
疲憊的走進廂房,倒在床榻上,雙腿在席上盤曲了半天,早已經酸麻腫痛。最苦的還是那隻手了,一碰即痛。
謹言慎行,謹言慎行。我可是記得了。或許這便是成長罷。
甄裾能成為唯一誕下世子的嬪妃,若是不具有對付別人的一副鐵腕,又怎可能保護她的小世子安然無恙的誕生成長。我雖然被她刁難覺得有些蹊蹺奇怪,卻隻能唯命是從。
退即是進,這是母親在世時常常念叨的一句話。
“小姐……”皎兮捧著一床錦被進來為我搭上,道:“奴婢方才出去遇上了劉公公,得知杜王太後晚膳後要召見各位新晉的小主。”
“我知道了,還有何事……”我睜開眼睛,道:“我才來這裏不過三天,就已遭到這樣的懲罰,你同水央在外辦事也要小心才是。”
“無事了,奴婢退下了。”
水央和皎兮雖說調皮精怪,但是與我親如手足,辦事總是一絲不苟且幹脆利落。他們是我的左膀右臂。
我信他們,才會告訴他們我來到越王宮的真實任務。我也相信我的目光不會看錯,他們是這裏唯一值得我信任的人。
想到這裏,我忽又想起那封未發出的家書,到底該用怎樣的法子把它送出去。不能用人力,太危險。用信鴿,越王宮看守森嚴,一定會被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