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怕的是,焉耆城裏的守雲時刻關注戰局,他敏銳地察覺了城下石國大軍裏士氣的轉變,那些士兵不再唱歌,不再高聲喧嘩,連軍旗都飄得無精打采,他見反攻的時機已到,頻頻打開城門派兵襲擾,他還找來城中的師,不管是宮廷師還是民間師,都上了流水宴席,招待他們吃了個中氣十足,令他們輪番上場,挑揀那最悲涼的曲調來獨奏,羌笛怨,胡琴哀,在靜夜裏嗚嗚咽咽地好像人在哭,更勾起了石國士兵的思鄉之情,真個是四麵楚歌,軍心渙散。
比這個怕還要怕的事情還在後麵,石國的探子來報,說東西兩麵各有大軍正在行來,西有波斯複**,東有龜茲屯田守軍,每一邊的人數都與我方不相上下,一旦開到,真的是要被包在垓心吃得連骨頭都吐不出來了。
於是當夜,在被咬去一個缺口的月亮的見證下,在羌笛胡琴幽怨的伴奏下,石國大軍悄然撤退了,守雲站在城樓上看著他們走,沒有下任何命令。
高獻之在沙漠上也得知了這個消息,正要提兵去追,被他的副將們團團圍住,給他講窮寇莫追的道理。
“老將軍的後事要盡早辦,駱姑娘的傷也需靜養!”有個聰明人說了這麼一句,才把他勸住了。
錦書問:“這段經過,聽起來很長很長,我究竟躺了多久!”
守雲算也沒算,隨口答:“半個來月吧!”
錦書愕然,她真的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居然無知無覺地昏睡了半個來月。
守雲伸出手,輕輕放在了錦書的臉上,久得超過了禮節準許的範疇,他還是沒有把手移開,他歎息著說:“是我思慮不周,不該讓你涉險,應該還有更好的辦法的!”他垂下眼簾,聽得出深到不言自明的悔意。
錦書很想大哭一場,憋了許久,才說:“我害了茉莉和石盤陀,通風報信的事情也沒有做好!”要不是那個人把她救起來,帶她找到了高獻之的隊伍,現如今還不知道是怎樣的局麵呢?
守雲看著她良久,沒有合適的言語來安慰,她是以安慰好自己的。
兩人無語的時候,一個人風風火火衝進門來,一把揪住了守雲的袖子。
“不好了,不好了,高獻之他又要兵了,雲世子你快去看看!”來人是莫邪,喊得聲都岔了,一個“又”字告訴錦書,高獻之的折騰並不是一回兩回了,這幾天守雲也一定忙得心力交瘁。
守雲收了手站起來轉身要走,忽覺袖子被拉住了,回頭看時,錦書揪緊了他的衣袖看著他,他的兩隻袖子被莫邪和錦書分別拽住了,一個往前,一個往後,按說休養中的錦書力道不如莫邪,守雲怕傷了她,才站住了不動,有相詢之意。
“我也要去!”錦書把守雲的衣袖當成拉手,支起身子要下床,卻找不到自己的鞋,莫邪含著眼淚一勁催,還斥了一聲:“已經翻天覆地了,你還添什麼亂啊!”
錦書拉住守雲袖子的手半點也沒放鬆,守雲無奈,把她橫抱起來,另一隻衣袖還被莫邪扯著,一路扯出了節度使府。
才出自己休養的房間,外麵又是另一番模樣,眾人大概是為錦書早日康複計,將她的房間布置成了翠綠鵝黃,看著就是生氣勃勃,宛如江南春日裏新抽出的嫩芽,外麵,就成了嚴霜重雪,小時候叔父給爹媽大操大辦的白事已覺得觸目驚心,那還是一個中等人家的家主故世,那麼安西四鎮節度使,一個封疆大吏的陣亡,排場就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