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追殺夜越來越深了。
滾滾而來的雲雷瞬間攻據了半壁遙空,風旗如刀,刀刀割人肌膚,驚雷如鞭,道道破人心魂。這天極低,雲極沉,風極深,雷極響。恐怖的威壓,駭人聽聞的呼聲,無一不昭示著一場百年未遇,大風暴的到來。
參天雨幕中,不遠處的密林兩道黑影猛地竄出!路麵的泥漿被抬高的鞋底狠狠碾碎,雨水從兩人的奔跑的額麵飛濺而起!
近了,近了,兩人粗喘聲,於天地來回,隨胸膛起伏,一下一下,昭示著生命的沉重與堅韌。
"哢嚓!"似不甘這份堅韌,閃電威喝般從半空猛地砸下,大地間的黑暗瞬間被撕開,萬物驀然大亮,而就於這亮光中,兩張慘白的容顏,就此驚現。
是怎樣的慘狀,兩女子外衣雖然大體還保持著完整,但破裂的地方因為長期得不到將養,或者是缺少醫藥,導致血肉外翻,傷口腐爛,被大雨衝刷後,隻剩下白花花的一片,分外恐怖。
跑在最前麵的女子長黑的發被淋的全濕,散亂的披在肩頭,隻見她狠的一甩,夜便又陷入死一般黑暗中了。唯一發亮的隻剩那雙指路星辰般的眼睛,照得緊抿的神情,仿佛一朵盛開在瓢潑大雨中的海棠花,被摧折的厲害,卻頑強的不肯倒下。
此刻,一雙細瘦的手正緊緊的拽住後麵的一雙手,一絲都不肯放鬆,而且,愈發收緊。
"禧兒,禧兒"
輕微的喘息聲踱到了耳膜,後麵的女子微微拉開那緊拽的手,慘白間透著幾分異樣的病態。
"咳咳,放開我,你快走,你走他們還能饒你一命"
聞見耳際的氣息又微弱了幾分。
被叫做禧兒的女子卻隻悲憐一笑,任血水從腰部一縷一縷的湧出,染紅了上繡的海棠花,然後滴答滴答濺上了鞋麵,和入了泥土。
一隻手悄無聲息的捂上去。禧兒回望的目光慢慢變涼。
"什麼時候,我精明偉大的主子竟然不敢再相信,他不會讓我們活的決定,就算隻有一個,也不會。"
毫無指責的目光,死水般的語氣。
聞言,那隻微拉開的手"嘭"的垂了下去。
後麵的女子仿佛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唇際血色開始一點點消失。眼裏狂湧的悲戚把她溺閉在三天前的那場殺戮裏,絕望瞬間吞噬了跳動的心。
三千口人,一夜被斬殺,血液流成河,自己幸福生活過十八年的地方成了活生生的人間煉獄。可笑的是,她還以為,有一天,那個劊子手會騎著高頭大馬來娶自己!
嗬嗬,曾經的甜蜜,曾經的海誓山盟,於那日親眼目睹的婚禮大典中,不過是一場天大的笑話!不過一場驚天的騙局!
忘了嗎?至死都緊緊護著自己的肚子的廚娘。扭曲的姿勢,隻為了保護裏麵八個月了,快要麵世的孩子。忘了嗎?死死拖著護衛,整隻手都被砍下來,死狀淒慘的一程,隻為了爭取她跑出去的那一點點時間。
還欠他什麼?一條命嗎?如果還不夠,紅莊三百人夠不夠!丞相府三千人夠不夠!一段緣分再難忘,也該於這漫天的血色中走向終結。借口都用遍了的如今,如何再說服自己的心?
淚水怔怔的流到嘴邊,那麼苦,苦的渾身都再顫抖,苦的神經快要崩裂。
腿好痛,心髒也在皺縮,疲累是蔓延不絕的泡沫,緩緩的湧了過來。讓人沉溺,死了吧,本來就該死了的,至少不會一輩子守著孤單,日日夜夜生活在回憶裏。她沒那麼堅強,她知道。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意,風呼嘯的更淒厲了幾分,呼呼做響的密林隱隱吹來一股危險的氣息,壓抑而透徹。
他們追來了……。
果然,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奔湧著席卷一切的雷霆之勢,破空而來!
"籲"領頭人利索的一拉僵繩,馬頭一偏,便被狠狠勒住。隻剩矯健的馬蹄於空中劃出一個半圓的弧度,清亮的嘶鳴聲中,黑袍整齊劃一的於風中擺出如翼姿勢,冰冷寒涼,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