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最近的天氣總有些陰晴不定。忽而豔陽高照,忽而疾風驟雨。正如謝橋這些天的心情。陸佑安的溫柔體貼,現實的美好生活;納蘭東的頻繁出現,過去的青春痕跡。
這天,又下起了細細小雨。天空黑沉沉地陰霾著,偶爾有幾道閃電劃過,隨後響起轟隆的雷聲。一聲一聲,仿佛劃在謝橋的心髒之上。她不曾忘記,今天是她父親的祭日。
謝永康的墓在城郊的公墓園區。謝橋穿了一身黑衣黑褲,撐一把黑傘,另一隻手抱著一束白菊花。
踏在被雨浸潤的草地上,有些泥濘。謝橋隻覺得每一步,都那麼沉重。如同踏在她的心髒之上,生生地抑製住了她的心跳。
即便她時常都來看望謝永康。每次來的時候,她心裏都會抑製不住地那麼難受。而那個喜歡摸著自己頭,揉著自己頭發,寵溺地叫著她小笨橋的男人,的的確確已經被重生的火焰所燒盡,化為這世間毫不起眼的一粒塵埃。
那是她的爸啊。
那是這個世上最疼愛她的人啊。
那個人如今就立在她的麵前。
一座冰涼的墓碑。
被雨衝刷過後的墓碑,上麵密密麻麻地沾了許多大大小小的雨滴,倒映出謝橋趴在墓碑上的倒影。墓碑旁她剛放下的白菊花上,也閃著大大小小的雨滴。原先純白聖潔的白菊花,竟是有些鮮豔欲滴。
她說,“爸,我來了。最近好嗎。”
回答她的,自然是無任何節奏規律的滴答雨聲。
一滴一滴,如同滴在她的心髒之上。
朦朧雨聲之中,她仿佛聽見了那個熟悉的卻多年未曾聽見過的聲音。
——“小笨橋啊,今天在學校怎麼樣啊。”
“爸爸,今天老師獎勵了我一個超級大的棒棒糖哦。”小小的謝橋稚嫩的臉上染著兩團紅暈,大大的眼睛上,睫毛濃密。
是啊,爸爸平日裏工作忙。還總是有忙不完的應酬。想見他一次,對於小小的謝橋來說,是困難的。所以,每次小謝橋見到爸爸,總是控製不住地激動。
“老師為什麼要獎勵咱們家的小笨橋呢?”謝永康咧著嘴笑,粗糙而寬大的手放在小謝橋的頭上,揉揉她剛洗過頭後細軟的發絲。十分愜意。
“老師說小笨橋是表現乖乖的小朋友呢。”小謝橋咧著嘴,露出剛長齊的潔白的乳牙,雙手勾在蹲在地上的謝永康的脖子上,忽然又嘟起了小嘴抱怨,“爸爸你總是隔這麼久才來看小笨橋一次,都不陪小笨橋玩兒。每次都是說工作忙。”
“那媽媽呢,小笨橋可以找媽媽玩啊。”
“媽媽總是要小笨橋讀書寫字,不然就是讓小笨橋彈鋼琴,可是小笨橋一點也不喜歡。”說著,小嘴嘟得更厲害了。
謝永康見女兒那又可愛又滑稽的模樣,忍不住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媽媽那也是為了小笨橋好啊,小笨橋要認真地學習,聽媽媽的話,也要好好地學習鋼琴。”
小謝橋乖乖地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的是,每晚她夜會周公之時,深夜歸來的謝永康都還悄悄地潛入她的房間,仔細地看上她一會兒,聽聽她平穩的呼吸聲,替他掖一掖被角。仿佛那樣,謝永康才會覺得,自己所有的奔波忙碌都是值得的。
所以有時候,就算父母做錯了,都是值得我們去原諒的。
嘩啦嘩啦,雨更大了,謝橋的眼淚也更洶湧了,為什麼,所有的回憶都是那麼地令她心痛,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都總是讓她在回憶之中往返,無法自拔。
其實她的心髒,根本就承受不了那麼多。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倔強的一麵,所以謝橋會倔強地掙紮在無盡傷感回憶裏。
風烈烈地刮,呼啦呼啦,吹著小草,吹著心。
謝橋最後看了一眼康永的墓碑,看了看在風中搖曳的白菊花。
誰念西風肚子涼,
蕭蕭黃葉閉疏窗。
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
賭書消得潑茶香。
當時隻道是尋常。
習慣了習慣,甜美的回憶卻成為最痛徹心扉的懲罰。
謝橋回到家,雨還沒停,何扇也不在。
但她已沒哭了。
她想著,自己總要學會釋懷一些事,不能老是沉浸在回憶裏。她現在有親情,有愛情。
何扇就是她的親妹妹一樣的親人,愛情就是陸佑安一樣的愛人。
謝橋的心忽然緊了一下,陸佑安真的是她的愛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