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嗎?我已經什麼沒有了,連悲哀的資格都沒有……你不了解吧?因為你根本沒有了解的資格。
沒有任何了解的資格,因為吸血殿下愛上我。
“我詛咒你得天花!”青澀稚嫩的女童嗓音從午後悠閑的微風中衝了出來,撕裂原來看似美好的一切;寫滿樹蔭安靜沉睡的巷子口忽然之間像爆炸一般射出一堆人,全都是7,8歲的毛頭小子,尚未接觸到肮髒的現實及鬼見愁的壓力,正值童年玩性正盛的時候。
隻見他們個個一臉驚恐,神色慌張,一衝出巷子便沒命似的落荒而逃,有些人還一連跌了好幾跤,卻不顧疼痛和眼淚及順流而下的鼻涕從柏油上一躍而起,拚命的逃向家的方向,好似身後追趕他們的是什麼無名妖怪。
“有種別跑!”
那聲音持續叫罵著。轉過巷口一看,原來是另一個同年齡的小女孩,一身的黑衣黒裙,吸去午後陽光特有的溫度。
這裏是梧桐街,街如其名,巷子深處昂揚挺立著一棵樹齡近百的梧桐樹,樹下一個約莫6,7歲的女孩,低垂綁著兩條黒辮子的小小頭顱,雙手交叉在背後,沈默的站在大樹下;此時正值梧桐花開,白色的碎花不停的隨風飄落,似是永無止境,卻又不知為何哀傷莫名,一個永恒似的畫麵,因小女孩的存在而變得哀傷。
她的名子是韓淩,皮膚白得不像人似的水晶娃娃,一身的黑衣宛若剛參加完喪禮正要回家,襯托出她異於常人的白皙膚色,使得她身上除了黑與白之外,再無任何色彩。
隻要是住在梧桐街的人都知道,黑衣在這條街所代表的意義並不是喪禮,而是身為咒師並且法力代代相傳的韓家。
黑色,正是代表韓家的顏色,而小女孩正是韓家第一百三十五代大當家韓正傾以及其妻子劉絮月的次女,外傳詛咒及解咒能力最強的未來傳人。
但是,對淩而言,當個普通人卻比什麼都好。
她哭著蹲下,放任自己默默的流淚,雖然母親大人曾告誡過她眼淚會使咒力減弱,但她還是忍不住哭個不停,抑止不住的流淚,一串串晶瑩的淚珠就這樣顫抖著跌落在地,沾濕了水泥地麵上用小石子刻上的歪斜7歲孩童既天真又惡毒的傑作。半晌,她拾起路邊的紅磚碎塊,試圖泯滅地板上那兩個狠狠刺進她內心深處的注音字體,烏黑的長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真是笨蛋,居然連魔字都拚錯……”淩不停的喃喃自語,希望藉此消去心中那份深沉的怨恨和濃得化不開的哀傷,卻還是忍不住的哭出聲,不小心讓淚水滴落在自己的黑得發亮的皮鞋上。
討厭啊!等一下還要自己擦。
淩皺皺眉,一張白皙透粉的小臉倔強的不承認自己內心正泊泊流血的傷口,反而更加用力的將水泥地上的醜陋字跡消除磨平。
為什麼?她既不騎掃帚又不抓小孩,更不會飛天這種把戲。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總是叫她“魔女”?
隻是因為她是梧桐街韓家的女兒?曾經不小心讓街上的野狗暴斃?
“唷荷!親愛的淩。”
忽然被攔腰報起,映入濕熱眼簾的是大她十歲兄長壞壞的叛逆臉孔。
“唉唷!這什麼?”16歲的少年笑著偕去她掛在兩頰的淚水:“小姐,大美女,你不是不知道你親哥哥很怕你哭啊?”
萬一媽發現了準會把他關到不知名國家中的某座鬼山,然後放他一個人在鬧鬼鬧得最凶的地方待上十天半個月。
去你的鬼山!還是自己的妹妹重要。
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雖然整張臉哭得掛滿鼻涕和淚水,還是不難看出她青靈的麵貌,不難預見十年後的容貌,畢竟傳說中的劉絮月就是一個風姿綽約,行蹤飄忽,不但心思細密又惡毒得緊,讓人摸不著猜不透的A級除魔師。
“笨哥哥。”她敲敲韓希勒蓄著黑長發的頭,伸手去抓那把快長及腰際的馬尾在手中把玩。
她隻要一想到上一次哥哥被丟去幽靈瀑布,三個月後被領回來,居然身穿破草席衣,成天對著空氣說話的樣子她就想笑;雖然她知道哥哥在做什麼,但是她卻還是覺得隔空講話很像是在自言自語,她看不見也聽不到那些東西,而且確信這一輩子都學不會,因為這是韓希勒自己與生俱來的能力,她沒有這項天賦,唯一擅長的就隻有詛咒和反詛而已;韓家的人都是如此,有了一項能力之後就再沒辦法在其他地方專精,十項全能的人是少之又少;每個人都是會了一項後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強過這一項的天賦,而這一切或許都是為了取得平衡,也促進了族人互相合作的機會,大家相互補足不足的地方,或許這就是韓家人在經過冗長的歲月洗禮和時代變遷後還保持著如此完整的聯絡網和定期集會。
“這樣就叫笨啊?”韓希勒笑笑,牽動左耳骨上方的七個純銀耳環,在陽光的照耀下慴慴生輝:“那老爸怎麼辦?成天和老媽在那裏惡心來惡心去的,豈不是笨死了?”
韓希勒,16歲。正值青少年階段的青春年華,長相亮眼又帥氣,而且率性的讓爸媽想整,師長想打,同學崇拜到五體投地;和淩一樣,有張漂亮的臉,但卻多了那麼一份叛逆和什麼都不在乎的氣勢,使得他看上去有些危險。
但是隻要是韓家人都知道,真正該怕該堤防的其實是誰。
“你又在浪費你的能力了對不對?”韓希勒歪著一邊眉毛研究著地上被紅色粉沫泯滅一半的字跡,想起自己同樣悲慘的童年;比起怪胎,
他到覺得魔女好多了,至少還有些格調。
他看著沈默不語的淩,暗暗的在內心歎了一口氣。
說到這韓家人的童年,沒有一個人是過得不悲慘的,包括他們那個現在可以隨時呼風喚雨的老爸。
不過,都到這個時代了,整人的手法居然一點都沒變,還是那套刻字圍罵暗地奸笑,真是讓他失望透頂,還以為會有什麼新點子出現呢!
淩沈默了一會兒,忽然發現韓希勒蒼白如她且修常結實的左臂上多了些從來沒有的東西。
“哥!”淩捧著她的手臂不敢置信的驚叫。
“你跑去刺青?”
韓希勒正在發育中而顯得特別纖瘦的手臂全被靈動漫舞的黑色火焰刺青包圍,環環相繞一直延伸至肩膀,脖子,甚至到達耳朵下方,離他帶點危險的俊臉隻差了不到一公分,像隻黑色巨龍般盤據在韓希勒白皙的手臂上,映照著遺傳自其母的蒼白膚色,使得他整個人透著一股邪魅氣質,彷佛隨時都會從黑暗的陰影中浮出。
“怎麼樣?還不錯吧?”韓希勒神態自若的笑笑。
“哥……”淩無奈的糾起兩道不算濃的眉毛,拍拍韓希勒笑得合不攏嘴的臉。
“真不知道你心理是怎麼想的。”
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淩對於猜測自己兄長的心思,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反正他就是這麼難以理解,就是這麼叛逆;喜歡驚世駭俗,喜歡驚天動地,喜歡無限刺激,喜歡危險和心髒極致的跳動感。這就是她韓 淩大她十歲的兄長,並且永遠都不會變。
韓希勒壞壞的朝她擠眉又弄眼,順手把她從肩上卸下。
“怎樣?你要不要也來一個?”
“我怎麼覺得碰到金光黨了。”
“啊哈哈哈哈-。”韓希勒誇張的彎身大笑,張狂的笑聲衝破附近鄰居的每一扇玻璃,一時之間閃亮的太陽碎片布滿了整條街。
“淩唷!你就這點好玩,太正派了。”說完還捏捏淩埋怨的小臉,完全不顧街訪鄰居驚天動地的呼叫聲(韓家,一定又是韓家的人!)和一時之間灑滿街道每一個角落的碎玻璃,自顧自的踢了地上歪斜的字跡兩腳後隨即轉身踏入自家的院子。
“哥哥!”淩氣憤的追了進去,一把拉住韓希勒黑色上衣的衣腳,迫使他停下來。
“哥哥你做什麼炸人家的玻璃?”
這簡直是混帳嘛!混帳哥哥。
“咦?”韓希勒淺淺的回頭一笑,讓家門前的梧桐花無風自落。
“我哪有?”
“我……你,算了。”淩無奈的放開緊捉著衣腳的手。
沒辦法,這就是她親愛的哥哥韓希勒。
“怎麼了?你今天怎麼不下毒咒啊?”他蹲下身看著淩黯然無神的雙眼,雙瞳中閃過一絲難得的溫柔,一閃而逝,連光芒都沒透出眼就迅速消失無蹤。
“哥……”
“嗯?”
“我……是魔女嗎?”
“呃……正確說起來,你該算是未學成的咒師。”韓希勒頓了頓,過了好一會才找到適當的回答句子。
“你聽我說,”言靈“的能力是你與生俱來的特殊本領,不是你的錯。你哥我害盡千人,人人聞之色變,封號”冷血無情希特勒“,還是有給人排擠過啊!我現在還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沒被綁上十字架?”
而且還反咬了好幾口。
“你就把它當作是上天給你的一個禮物,無意中開出來的玩笑好了。”韓希勒眼底透著一抹莫可奈何,除了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其餘的他什麼也給不起,完全幫不上忙。
或許這就是韓家的命運吧!
一輩子離群索居,隻能和有相同命運的人在一起,永遠遭受旁人異樣又懼怕的眼光,每一代重複著相同的遭遇,永不停歇。
或許這就是詛咒本身也說不定。
“哥哥你說的很輕鬆,可是實際做起來很難吧?”
淩歎了好大一口氣,直接吹在韓希勒看來有些為難的臉上。
“的確是啦!可是這也是命啊!你就別再鑽牛角尖了。”
韓希勒拍拍她的頭,忽然很神秘的附耳過去,壓低聲音說著悄悄話。
“我偷偷告訴你,下次再有人來找碴你就讓他們在半路自己跌倒,大概跌個二十次就再也不會有人敢來了,而且還可以順便訓練念力的準確度。你說,多兩全其美?”語畢還故意挑了挑眉,一副惡作劇成功的樣子。
“哥你真的很壞。”
她笑了,像一朵盛開的鮮黃向日葵。
“今天早上的郵差是你害他跌倒的嗎?”
“天機不可泄漏也,自己猜吧!”
“小氣。”
“嘿嘿嘿……”他傻笑著撫上脖子,順著黑焰刺青一路摸下自個的手臂。
這種感覺不錯,他喜歡痛。
“嗯嗯,”言靈“的世界啊!你總有一天會了解的。”
他再度拍拍淩的頭,語重心長的總算說了一句至今為止說過最正經的一句話。
“等我長大嗎?”淩追在韓希勒的身後進了身後白色底鑲坎著黑色窗框和屋頂的房子。
“嗯,大概吧!”
“哎!哥哥。”
“幹嘛?”
“天花是拿來做什麼的?”
“耶?”
你看到了!
不!沒有!
你欺騙我!你!
紅色的屋子,腥紅色的地毯,與躺臥在上痛苦翻滾的那個人,占滿了她的雙眼。
恐怖的哀嚎聲不斷從那人蒼白纖瘦的喉嚨深處滾出,雙手緊抱住自己火焰紋身的軀體。
好像快死了,就快要燒成灰燼了。
於是,她放開遮住雙眼的僵硬雙手,衝上前去一把抱住。
那一團正熊熊燃燒的青之焰。
“二”
爸,媽:
維也納還好吧?那個吸血鬼是真的嗎?我,哥哥和小悠都過得很好,目前正致力於改善院子裏那棵妖氣過多的樹(它快衝破九重天了)。
哥哥還是一樣亂七八糟,前幾天順利解決掉他的第一百件案子(他的念力又增強了,昨天居然刮大風想幫我收衣服,可是搞砸啦!衣服掉得滿地都是)真是可喜可賀,可是他又勾搭上另一個女人了(金發的哦!),算算他至今才解決第一百件案子就勾搭上不隻一百個女人。
爸,哥該不會是遺傳你吧?
小悠最近老是被同學欺負,每天都可以看到她臭著一張臉回來。就在哥哥凱旋歸來的那一天她也終於爆發了,共有十二個人被天上掉下來的栗子砸傷頭,但是不需要為小悠擔心,因為校方根本找不到任何足以定罪的證據,而她自己也恢複得很快,隻是我和哥哥發現她的個性太過於強烈,往後可能會造成不少麻煩。
上個月我們學校附近那座占地寬廣,大得跟學校有得拚的莊園(除了這個我實在找不出什麼名詞定義它了)搬進了一家人,已經過了快一個月也沒看過那家的主人邁出那道高聳的墨綠鐵門,隻有幾個看起來像掃地工的人偶爾出來掃掃圍牆外的落葉,既奇怪又神秘。
他們的搬家工作似乎是在深夜進行,因為從某天早上開始就有人在裏麵活動了,好像熟悉得在那裏住了好幾十年一樣。
哥哥一回來就警告我們千萬別靠近那棟莊園,他說那裏彌漫著一股從來沒有的氣味,院子裏連最基本的遊靈都沒有;我的確也感應到詭異的氣氛,或許說是令人討厭,那棟房子本身安靜的令人窒息;小悠幹
脆說她再也不要走那條路去學校了,寧願多繞五分鍾。
我還是感到好奇,不知道住在裏麵的人長什麼樣子?
聽學校八卦一流但是從來沒打過交道的同學說過,那家人好像是姓顏吧?
長這麼大從來沒看過這種姓氏,居然是顏。
期待你們的歸來。
女兒
淩
遠方的音樂之都維也納,充斥著鋼琴搭配男中音的熱情歌唱,純白色旅館十五樓之576號房裏,男人拿到一封信後隨即失聲驚叫,甚為恐慌,跌跌撞撞的穿過豪華不失典雅的臥房,衝入陽台尋找等在圍欄邊的女人,女人得知消息後更是震驚,雙腿無力且控製不住的滑跪至地麵。
無聲的危機,悄悄爬向他們。
隻剩下故鄉黃澄澄的月亮,在維也納的天空持續發出光芒。
“早安。”
“早安,小悠。”
淩穿著黑色鑲白邊上衣搭配黑窄裙的學校製服,端著一盤土司從烤箱邊探出頭來,另一邊深海藍的圓形餐桌上已經擱置著三份早點和牛奶,外加一個特別為韓希勒準備的便當。
“哥呢?”淩問。
“還在睡啊!你也不是不知道,哥他會現在起床才叫有鬼。”韓刖悠聳聳稍嫌單薄的肩,坐上藍色的椅子就順手抓過一片土司直接吃了起來。雖然刖悠所上的國中並沒有規定製服,但是她還是很有默契的穿了一身黑。
“要果醬嗎?新買的。”淩歎了口氣,也跟著坐了下來。
“嗯。”
九月了,這是她韓 淩在這個家度過的第十七個九月,她兄長韓希勒的第二十六個秋天,也是他們領養來的妹妹韓刖悠成為韓家人的第十三個落葉紛飛的季節,更是他們家兩位隨時可以說出肉麻到讓人抓狂肉麻話的大家長出國工作的第六個孤單的九月。
家門口那棵樹齡超過一百的老梧桐,因為長年跟著韓家人而妖氣過重,前幾年開始就不大安分,不是養一群譏譏喳喳吵不停的赤腹鬆鼠,就是變成夜貓聚集地,每到夜晚就打架打個不停;再不然就是忽然一夜之間葉子全禿,每每成為附近街訪鄰居的話題焦點。
現在更好了,居然隨便亂開花;哪有一棵梧桐樹春天開花開不夠,居然需要秋天續攤?
“小悠,我看找一天叫老哥把門前那棵不知死活,開花不挑季節的樹收拾一下好了。”她看再過不久連電視台都會來采訪了,然後梧桐街有一家咒師家族的事就會馬上傳遍大街小巷,鑽過台灣小島的每一寸土地,到時候想阻止都來不及,從此他們兄妹三人就隻能被當成活生生的超自然實驗品,到死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