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領女兒上街,在一個書攤前選了兩本書。手伸到兜裏掏錢,突然碰到一隻手,我嚇了一跳,禁不住“哎”了一聲,就見一個男人“嗖”地一下轉身離開了,留給我一個穿黑色皮衣的背影。女兒在旁邊連忙問:“媽媽,怎麼了?”
我小聲說:“有小偷。”
女兒大聲說:“在哪?快抓住他!”
我用手指了指那個背影,小聲說:“就是他,不過沒偷著,別吱聲。”
想不到女兒衝著那個背影大聲地喊道:“壞蛋!小偷!誰讓你偷我媽媽的錢?我給你告警察!”
我嚇得用手猛拉女兒兩下:“別喊了,你爸爸不在這兒,小心他來打我們!”
“他敢!有警察呢。媽媽,快把電話拿出來,打110.”女兒理直氣壯地大聲說。
我有些害怕地看看那個背影,生怕他回轉身來打我們母女二人。可是,他沒有,他走得更快了,走到街角拐彎處,急忙鑽進胡同裏,看不見了。我這才鬆口氣。這時女兒拉拉我的手,生氣地說:“媽媽,你為什麼不報警?你看你讓他跑了,他又去偷別人了。”讓她這麼一說,我有些臉紅,周圍的人都看著我,我心裏有些別扭,就衝她說:“你大聲嚷嚷什麼?”
“我就大聲嚷嚷,好讓壞人怕我們,你那麼小聲,好像我們是壞人似的!”
我望著才8歲的女兒,啞口無言,想了一會,隻好說:“算了,算了,我們買了書走吧!”我又從兜裏掏錢。想不到女兒攔住我,又衝那賣書人大聲說:“我看見你剛才用那樣的眼光看我媽媽,你肯定是看見小偷掏我媽媽的兜,可你為什麼不說?你幫助壞人,我們不買你的書了!”說完,拉著我就走。我這才想起來,剛才小偷在我旁邊,我和小偷正對著書攤,賣書人看著我往外掏錢,一定也看見了小偷正在掏我的錢。我不滿地看看他,他也看看我,把頭扭到一邊去,什麼也沒說。我牽起女兒的手,大聲地說:“走,我們不買了!”
我領著女兒上了公共汽車,女兒瞪著一雙眼睛,東瞧瞧,西望望,好像在找什麼。我拉了她一下,小聲問她:“你幹什麼呢?”
“我看有沒有小偷?”聲音宏亮,傳遍整個車廂。周圍的人愣了一下,接著哄笑起來。
旁邊一個小夥子逗她說:“就你這嗓門,有小偷也早讓你嚇跑了!”另一位中年婦女好心地說:“要是你真看見小偷,可別這麼喊,他會打你的。”
女兒揚起臉,衝著他們說:“我就要大聲喊,讓那些壞人怕我們,讓他們不敢再做壞事!”
我張了張嘴,想說她,卻沒有說出口。周圍突然變得安靜起來,人們都閉緊嘴巴不再說話了。車停了,我領著女兒下了車,走了兩步才想起來忘了給女兒買票,回過身來看見那個平時總是凶猛地盯著小孩查票的女售票員衝我們友好地笑了笑,車就開走了。
我領著女兒在人群之中穿行,女兒還是那樣,看見什麼新鮮的事就大聲地說:“媽媽,你看前邊那個叔叔梳著小辮兒!”“媽媽,你看那個阿姨抱著小狗在親它!”“媽媽……”她就是這樣愛大聲說話。平常,她一開口,我這心就提到嗓子眼,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就冒出一句讓你啼笑皆非的話來,而且越是有人的時候、越是人多的地方,她就越是說個不停,真是煩死我了!弄得每次領她出門前,我總要警告她:“不許說話!有話小聲說,別讓別人聽見!”要是從前,像她這麼大聲嚷嚷,我早就警告她,甚至威脅她了,可那天,我什麼也沒說,讓她大聲地說個夠。
女兒趕上了中國第一代獨生子女這班車,我這個獨生子女的家長,既無參照,又無經驗,也不知為什麼她長成這個樣子。去年,我送她回老家住了一個月。臨走,我母親對我說:“我把你從小養活到大,都沒有帶她一個月累!這孩子,太不聽大人話了!”不聽大人話,也許是所有孩子的共性,但從來沒有像這一代獨生子女這樣突出。在他或她麵前,我們不再像我們的家長們那樣任意揮舞權力的大棒。他們會舉起他們的大棒來反駁我們,有時,甚至會打得我們一愣一愣的。這時候,我就想,也許我們大人的話,不一定就是對的,至少我們在使用聲音這個問題上,就不如小孩子:我們對自己的孩子大聲嚷嚷,我們對父母也曾加大過嗓門,我們對朋友、同事也曾高聲叫喊。唯獨,麵對危害我們的壞人,我們卻保持沉默。
一顆星星,裝點不了整個夜空,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點渺小。罪惡有時候像彈簧,你強它就弱,你弱它就強。麵對罪惡,我們每個人都要勇敢地挺起胸膛,無畏地抗爭。勇敢的心能讓世間擁有更多的真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