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書房。
聞芷去見皇上時,皇上正在為畫幅上的大紅牡丹添上邊角。
年邁的帝王喜歡畫牡丹,寬大的書房掛滿了他畫的畫。
聞芷逆著光,眉眼被昏暗的光線柔和,長宣帝不由一晃神,少女眉眼柔和,與記憶中的人兒重合,像極了當年在洛陽城牡丹花下盈盈而立的溫柔女子。
刹那間,疑似故人來。
可終歸……不是她,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皇兄。”聞芷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大禮,可這聲‘皇兄’卻叫的宣帝心頭一陣苦澀。
“阿芷……”他望著聞芷輕喚。
“陛下!”眉頭微蹙,聞芷語氣有些重,似是提醒他。
“咳!”輕咳一聲,長宣帝回神,“你昨晚……帶了一個寺人歇在寢殿……而且,還將安陽小王爺趕到偏殿去睡了?”
宮中到處遍布皇室暗衛,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在第一時間傳到帝王耳中,他能知道,聞芷也不驚訝。
聞芷撇撇嘴:“是啊,怎麼了。”
“為何?”宣帝被她的態度一噎,她將施檀宇趕到偏殿去睡是何原因他到理解,可為何要留個寺人過夜?
“皇兄可曾記得,十年前夏氏一族被滅族之事?”聞芷坐到一旁的檀木椅上,問他。
“自是記得。”說到這兒,帝王的臉上竟出現愧疚的神情。
十年前,正是他登基封帝之時,先帝生性多疑,夏氏一族人才輩出,位高權重,當初不知是誰一封密函送到帝王寢宮,裏麵乃是當朝征遠大將軍與敵國私通的證據,先帝震怒,以通敵叛國的罪名將夏氏一族滿門抄斬,隻有當時的皇貴妃,聞芷的生母因嫁給先帝而免於一死,卻也在那日,帶著年僅六歲的聞芷莫名失蹤了,直至五年前,方才被尋回。
自從夏氏一族被抄家之後,先帝突然猝死,他也是在那年登基為帝。
年邁的帝王眼中滿是悵惘神色。
“他是夏家族人。”聞芷打斷他的感懷,扔下一句。
長宣帝恍悟:“原來如此。”隨即,眉頭緊皺,心中還有些擔憂,不放心勸阻道,“雖說你身體流著一半夏家的血,但難保他不會因夏氏滅門怨恨於皇家,你當真要留他在身邊。”
“恩。”聞芷點點頭,“與其讓他隱在暗處,倒不如讓他搬到明麵上,他身上流著夏家的血,當初夏氏一族人才輩出,想來,他也不會差到哪去。”她想讓他成為她手中最鋒利的利刃,能替她掃清所有障礙。
“你若當真替皇妹擔心,那邊幫我擬道旨,找個法子將我與那安陽小王爺隔下來。”她與施檀宇成親隻是旋宜之策,她並不打算將自己這一生就交給那樣一個人。
“自然,這些日子得辛苦你了。”宣帝點點頭,理由他已想好了,最近老安陽王一黨有些不安分,人常說,人越老越是什麼東西都看淡了,可他這個表弟倒好,人越老,心裏的花花腸子就越多,竟然把主意打到他身下的龍椅上了。
坐於高位的帝王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恩。”不安分的隱患還是早些除掉為好。
半晌過後,聞芷從書房走出來,手上還拿著一道明黃的聖旨,那是她替夏筠離求的,司禮監隨堂,她能幫他做的也隻能做到這了,剩下的他得自己走。
當初夏氏一族人才輩出,如今怕隻剩下一人,盛極必衰,向來便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她的外公在當初能以一介文官的身份硬生生爬到了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她也想看看,他到底能走到什麼樣的地位。
微黃的陽光照在身上,透過門簷,在昏暗寬敞的書房投下斜長的陰影。
長宣帝看著她的背影,輕歎一聲,對隱在暗處的人說:“元白,你說孤是不是做錯了。”
“陛下,為何這麼說?”手執拂塵的宦官從書房內室出來。
“芷兒她是不是在怨孤。”年邁的帝王臉上滿是失落。
元白走到他跟前,安慰他:“陛下可別這麼說,哪有兒女會怨自己的父親的,陛下想多了。”
“是……這樣的麼?”
“自然。”他輕笑道。
身居高位,一覽眾山小,可為何,他感到的隻有茫茫的寂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