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誰歎氣,這是我的幻覺,還是從別的地方傳播到空中的回聲?未必幸福的天國裏也散播下了憂愁的種子,悲傷的淚水隨著蒸汽升騰進天空,在那兒浸進了一個仙女的心?”我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直向神秘的歎息聲傳來的方向飛去,很快在半途中又聽見了第三聲。這時,由於我十分警覺,一直支起耳朵在用心諦聽,已經快要靠近天頂的位置,所以聽得非常清楚。想不到竟是一顆亮光閃閃的小星星發出的。
星空,是一個聖潔莊嚴的國度。從涼爽的冬天到炎熱的夏季,所有的星星都站在固定的位置上,圍繞著北極星慢慢旋轉。用緩慢得幾乎沒法覺察出的步伐,合跳著一個圓舞曲。
啊!這是一個多麼宏偉壯麗的圓舞曲。跳舞的不是平凡的演員,而是一顆顆真正的明星。舞台寬闊得沒有邊際,世界上沒有一個劇場能夠和它相比。這個天空圓舞曲又是這樣的奇特,完全沒有伴奏的樂師。在一片沉靜中,也許隻有天文學家和最天真的孩子們,才能用心靈而不是用耳朵,默察出那無聲的旋律。
天國的法律是很嚴厲的,跳舞的星兒誰也不準破壞隊形,胡亂挪動腳步。要不,就要受到很重的懲罰,甚至被逐出神聖的天國,變成一塊染滿肮髒塵沙的石頭。據說,堆積在河邊和海灘上的成千上萬塊卵石,就是由於違犯了禁律,被拋棄到人間的不幸的星星。這也就是總有許多流星從天上掉下來的原因。
我深深明白這道可怕的天國法律,不敢大聲招呼那顆歎氣的小星星,自己拍拍翅膀飛了過去,關心地問道:“告訴我,朋友,你有什麼憂愁?”
“我惦記一個小姑娘,沒有瞧見她的身影,不知道她是不是遭遇了不幸?”星星悲苦地眨了眨眼睛。可以分辨出,那眼光裏混雜著深深的同情和焦慮的神色。
“哈哈,一個小姑娘,”我聽了,覺得有些好笑,不由自主地在雲床上輕鬆地翻了一個筋鬥,對它說,“夜已經這樣深了,所有的孩子早都挨著媽媽睡熟啦!怎麼還會在外麵玩兒呢?”
“不,這是一個很窮很窮的孩子,她的媽媽癱瘓在床上,病得快要死了。為了養活媽媽,並且治好她的病,每天晚上她都要墊著一根高板凳,坐在窗前媽媽的大紡車旁邊紡紗。從夜幕升起,一直紡到天明,然後帶到市場上去賣。隻要有一天不工作,媽媽就會餓死。”
聽了星星的話,我細細回想,果然想起了曾經在市場上的一個角落裏,瞥見過一個打著赤腳、衣衫襤褸的小姑娘。她周身瘦骨伶仃的,總是雙手捧著一大卷紡好的棉紗,用乞求的眼光向來往行人兜售。但是由於她的年紀太小,紡出的紗比不上別人的。所以她常常餓著肚子,等到集市散盡了還賣不出去,最後隻好用非常低賤的價格,讓一個長著鷹鉤鼻子、臉上永遠掛著一個陰險微笑的商人收購去。小姑娘用一張肮髒的手帕把商人給她的幾枚銅幣小心翼翼地包好,好像那是非常貴重的金盧比似的緊緊攥在手心裏,跑到街角買上兩個硬麵餅,噙著眼淚消失在人叢中。
我問星星:“是不是這個小姑娘?”
“是的,就是她。”星星溫情地點了點頭。“啊,我想起了,往後還有一件事。”我興奮地對她說,“後來,她的紗越紡越好,雪白的棉線上閃現出淡淡的金光,一帶到市場就賣光了。許多人都在打聽,想知道她用的是什麼方法。可是就連小姑娘自己也搖搖頭,說不出是什麼原因。”
星星聽了,用非常柔和的目光,朝下麵城市裏的一座小閣樓看了一眼,說道:‘哪是我在幫助她。每當她疲倦得快要睜不開眼睛的時候,我就偷偷把一束星光繞在紗輪上。可惜我發的光太微弱了,不能幫助她紡出更漂亮的紗線。要不,她也許能夠請得起醫生,早就把媽媽的病治好了。”
啊哈,怪不得小姑娘的紗越紡越好,原來把金色的星光編織進去了。因為解決了心中的一個疑問,我高興地踮起腳尖在夜光雲上跳了一圈快步舞,抬頭問星星:“既然是這樣,你還歎息什麼呢?”
“小姑娘雖然賣了更多的錢,仍然舍不得多吃一口飯。她把買來的東西都送到媽媽的床前,可自己卻越來越瘦,接連三天夜晚我都沒有瞧見她打開窗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你能不能幫我去看一看?”
小星星一麵偷偷和我說話,一麵怯生生地朝天空深處瞟了一眼,按照規定好了的隊形,往前輕輕挪幾步。
我明白她是在提防雷神因德臘。性情暴躁的因德臘是天空秩序的維持者。他披著一件隱身衣在空中到處巡行,監視星星們的行動。如果發現誰不遵守規矩,跳好那永遠也沒有終結的星空圓舞曲,他就立刻顯現出身子,給予她可怕的懲罰。
我連忙安慰她說:“別著急,這件事太好辦了,我馬上就去看看那個小姑娘。”說著,我就從天上飛下來,飄落在那座樓房的屋頂上,骨碌碌地打了一個滾,一直落在閣樓的窗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