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貢的勝利,著實來得不易。一戰下來,贛軍都是人困馬乏,戰況緊急時,接連幾夜不睡是常有的事。許川佑雖是司令之子,但素來不落人後,更是分外受累。這日,天氣分外晴朗,還不到午時,已是落了滿院的日光,直照得人困倦非常。許川佑和衣躺在裏間的床上,隻覺得睡意朦朧。半睡半醒間,忽然聽到外麵似有女子的聲音,低低一轉,又幾不可聞。軍中哪有女子的聲音,他一怔,立刻就清醒過來,輕聲下了床,往外間看去。
贛軍的戰區公署因簡乘便,各將住的都是倉促打掃出來的屋子,外間是青木的小幾,挨對放了兩個絨布沙發,不倫不類,但戰時也顧不得這些。許川佑抬眼一看,猛然就怔在了那裏,一個女子背對著他坐在沙發上,雖穿著戎裝,身影也是窈窕非常。他恍惚間,隻是看不清楚。那女子已轉過身來,言笑晏晏,正是錦妍。
這樣美好而不真實,仿佛是迷茫的夢境,一動,就會碎了。許川佑呆呆站在那裏,伸出手,卻不觸碰。錦妍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溫潤滑膩,觸手生香,他這才確定她正站在麵前。打了勝仗,他本有那麼多的話要告訴她,見了她,卻都想不起來。
恍然間,許川佑突然想起,這是前線,她一介女子,怎可輕易前來,臉色一沉,道:“你怎可如此大意,伯父知道你來麼?”
錦妍聽他這樣說,仍是不慌不忙的樣子,說:“爸爸知道你們打了勝仗,派人過來慰問,我求了陸青怡,跟著她坐汽車過來,一點也不辛苦。”頓了頓,做了個鬼臉,說:“再說,我答應給你接風洗塵的。”這樣的貿然行事,他看著她笑盈盈的臉,責備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隻好說:“我看陸青怡也是極老成的,竟由著你這麼胡鬧。”錦妍聽他這樣說,連忙分辨:“不關陸青怡的事,他們上車要走了,才發現我在,沒奈何,又不好趕我下去,隻好讓我跟著來啦,我是段大小姐,她得罪不起,你可別怪她。”贛州離章貢數百裏,即使是開車來,也要十幾個小時。她一路風塵顛簸,隻為見他一麵,他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因是坐了汽車來,錦妍中途並沒有吃飯。她不愛吃方便餐,又一心惦記著他,車上並沒有吃下什麼東西。見了麵,鬆懈下來,肚子不和時宜地響了一聲。軍中吃飯是定時定點,這時才下午三時,並沒有什麼吃的。許川佑記得有幾塊蛋糕,拿來一看,放得久了,雖沒有壞,卻也沒有什麼可吃。他躊躇了一下,想要扔了,錦妍已經奪了過來,拈起一塊放到嘴裏。
許川佑見她拈了蛋糕放到嘴裏,不由極忐忑。錦妍抿了一下,笑道:“還過得去。”
還過得去,她從前多挑剔啊,吃蛋糕也隻吃雪芙蓉的大理石芝士蛋糕。雪芙蓉是名店,架子極大,每日隻賣那麼多,去得晚了,就沒有了。芝士蛋糕又最不經放,偶爾一天忘記吃,就隻得扔掉。他常笑她是楊貴妃,“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蛋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