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雪欲摧(1 / 2)

闌廷,明宸二十年,臘月初一。

這日驟降暴雪,遠目望去,皚皚霜雪宛若一襲遮天蔽日的素白綃巾,覆蓋著綿延無盡的帝都,永煥城。

直到天色式微時,雪勢微歇。

闌廷宮內,暮靄沉沉縈繞傾灑在天空。

白晝的光芒逐漸微弱暗沉,暗色籠罩著鱗次櫛比的宮闕殿宇,北風愈漸凜冽,席卷起地麵落雪翻飛,吹動枯枝颯颯的響動淒然冷清。

容妝孤身佇立在禦宮殿前,一襲天水碧的尋常宮裝,外係月白織錦披風,素手輕輕搭在金褐色圍欄邊,紋路間有寒冷沁骨。

她收回手縮在廣袖中垂在身側,倚欄縵然遠眺,神色仿佛沒有一絲波瀾,隻是入神時不經意蹙起的細眉,方泄露了她此刻的內心愁思。

她想起一早那人傳來的消息,勾起一絲似諷似苦的笑容,喃喃開口,嗓音清冽純淨,卻一語雙關,她說:“今日大概是明宸年最冷的一天了。”

須臾後,有殿裏內監在她身後喚道:“妝姐姐,皇上醒了,你快去榻前侍奉吧。”

容妝垂眸,望著覆雪的漢白玉地麵,掩起複雜心緒。

再抬眸,臉龐上已掛起素日裏的端然淺笑,一步步穩穩的踏在落雪上,發出的咯吱踏壓聲格外刺耳。

邁進殿內,解下披風遞給一側宮人,越過重重簾幕,進到內殿,寬闊的大殿內靜的鴉雀無聲,容妝耳邊幾乎能聽到,那龍床上男人的微弱喘息聲。

容妝一點點走近他,低聲喚道:“皇上。”

龍床上昏沉的男人年逾不惑,乃闌廷第五代帝王,明宸帝喬韞澤,他二十五歲登基,如今整二十載,為人一貫尚武,乃戰場皇帝,在位期間勵精圖治,海晏河清,卻令天下臣民且敬且懼。

容妝做禦前侍女已近五年,常伴明宸帝身側,在容妝眼裏,不管他是不是好人,卻必是一位好皇帝。

闌廷開國一百五十餘年,除卻高祖皇帝,其他三朝皆是聖主垂衣,毫無建樹。

而明宸帝在位期間,曾禦駕親征,身戰疆場,收複前朝曾失去的疆土,殲滅尋釁小國,擴充版圖,一時無可匹敵,眾國求存,與闌廷簽署協約,臣服於闌廷,甘願為附屬國,歲歲納貢,更以闌廷年號為準。

半年前,明宸帝在圍場狩獵時,獨身追獵物,驟然墜馬,內傷嚴重,養了許久,自打那以後,人便漸顯羸弱,加之曾經南征北戰,傷不在少數,體魄每況愈下,時至今日已經臥床不起一月有餘,沉屙日重。

明宸帝突然咳嗽兩聲,打破了寧靜的氛圍,他緩緩想要起身,三重金綃帳幔隨著他抖動著。

容妝走過去,扶著他緩緩坐起來,再拿起床裏的繡金絲錦緞靠枕放到他背後,待他靠踏實之後,容妝退卻兩步。

明宸帝無力低喘,邊問道:“什麼時辰了?”

容妝端立床邊,抬眸看他一眼回道:“回皇上,酉時三刻了。”

“這兩日可有誰來過嗎?”明宸帝閉著眼睛,氣若遊絲的問道。

容妝淡淡回道:“二皇子昨日來過,待了一刻便走了,皇後娘娘來求侍疾,遵您吩咐不許任何人侍疾,已經回絕了。”

說完,靜靜待明宸帝發話,卻見他隻輕哼一聲,隨後便閉上了眼睛,靠在軟枕上意識仿佛半迷蒙。

容妝到膳房端回熬好的濃黑藥湯,回到內殿給明宸帝服下,容妝端立在床邊,靜靜看著他喝藥之後沉睡過去。

明宸帝雖然已經中年,但容貌卻未多遜色,劍眉星目,依然可見年少風華。

容妝向來很敬他,如今看著這位馳騁天下的皇帝沉屙已久,日日纏綿病榻,亦不禁歎惋。

容妝以為,明宸帝不讓人近身侍疾,大抵是怕有損他一向威嚴的形象吧,所以一直以來內殿隻有她與幾位太醫侍奉,倒給了她無上權力,誰若想進得內殿,需得她向明宸帝回稟,而在明宸帝昏睡期間,這一切自然皆以她所說的話為準。

四個宮婢進來掌燈,容妝鬆開懸掛金鉤,一點點放下三重床幔,隨即幫著宮婢點燈,邊吩咐道:“皇上已經睡下了,少點一些即可。”

鎏金多枝明燈循序一盞盞點燃,偌大空曠冷寂的殿裏光芒漸起,燭影搖紅添暖色,容妝走到殿中央的赤金蟠龍桌邊,拿下琉璃燈罩,將燭台裏的燈芯點燃,旋即扣回燈罩,映襯的四周燭火暖紅繚繞。

而後容妝走到外殿,喚來負責通傳的內監道:“皇上說醒來時要見到三皇子,你即刻出宮去請,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