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慕太後探視後的第二日,未央宮中傳出了皇後病重不起的消息。
消息遞到延陵澈麵前時,他正在玉華殿內為慕太後畫眉。青銅鏡中女子修長娟秀的眉黛經他用螺子黛描畫過後,便如雨過天晴般的青山縹緲,美豔絕倫。原本郎情妾意的畫麵,卻驀地被內侍的稟報而打斷。
青銅鏡中女子峨眉婉轉,說不出的風流嫵媚,隻是她唇瓣的笑意在觸及男子聽聞消息時,略略擰緊的劍眉時,驀地心髒收緊,美豔的眉峰下倏忽閃過一絲深重的殺意。
隻是一轉念的功夫,她卻又婉轉含笑道:“哎呀,既然皇後病重,那皇上便該著太醫院的人好生去照看才是。終歸有罪的隻是紀昀晟和紀氏,與皇後並無幹係。皇上兩年前已然處置了紀氏滿門,謀逆之事便已了結,皇上斷不能遲遲不肯釋懷。如此,若落下一個刻薄正妻的罵名,豈不是有損皇上的聖明麼?終究,皇後對皇上一片情深,多年來在宮中也一直克盡己責,並無甚大的過錯。而兩年前,皇後甚至曾舍身救駕,隻念在她的這一點癡心上,哀家和皇上也斷斷不能虧待了她去,是也不是?”
延陵澈放下眉筆,轉而握住身邊麗人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眼中似閃過一絲遲疑,道:“雪兒,你心中果真是這樣想的麼?”
慕太後心中早已對紀芷湮恨之入骨,恨不能她立時便能斷氣,臉上卻露出嫣然無方的笑顏,婉轉溫柔道:“雪兒自然是這樣想的。隻要是對皇上有好處的事,雪兒都不會反對,是以皇上也不必為了顧慮雪兒會心中不快,而遲遲不肯做出決定。到底這些年來,皇後久受冷落,幽禁未央宮,也算是為她母家的罪過彌補一二了。”
延陵澈緊蹙的眉目終於舒展開來,露出一絲欣慰的笑顏,攬住她道:“好,那麼朕便依你所言,命太醫院的人好生照看皇後的身子。你放心,隻是留她一條活命罷了,不會影響任何人、任何事的。”
他卻不知,自己最後這一句幾乎讓慕太後心中恨得沁出了血來。
如若延陵澈真的對紀芷湮釋懷不在意了,何苦非得留一個謀逆之臣的女兒在後位多年,遲遲不肯廢棄?若是他在意,卻為了保護那人性命而裝作不在意了,如此倒不知在他心中是在意誰更多一些了。他如此克製自己的心意,隻為保住那個女人的性命,又如何能令自己真的放心?
隻是入宮多年,她早已將心性磨得隱忍,又深知延陵澈的性情,是斷然不會將心中所想宣之於口的。她,隻會在暗地裏伸出一隻手來,將那個占據了她心愛男子的賤人推入萬劫不複之地罷了!
如此,在紀芷湮和慕太後的有心無意推動下,宮中上下無人不知皇後數月來纏綿病榻,病得人事不省的消息。
一時間宮中流言如沸,議論紛紛,大多都是在說慕太後不喜久受冷落的皇後多時,此番怕是要借著病重的名義,將自己的情敵置之於死地了。而與此同時,卻也流傳著另一個說法,那便是延陵澈終於對紀氏唯一殘留在世上的女兒失了耐性,絕意要斬草除根了。
而無論外麵流言漫天傳得如何玄乎其神,紀芷湮皆不在意,隻作不知道般深居未央宮中,扮演著一個最合時宜的,垂垂危矣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