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龍元年,公元705年,嵩山,少林寺。
大雄寶殿之上,釋迦牟尼像屹立正中,尊容威嚴,神態莊肅。殿內兩側,供奉十八羅漢尊像,形態各異,栩栩如生。
這一天,少室山迎來了入春的第一場雨,本應是一番欣欣向榮的景象,卻因為天空中密布的烏雲,而顯得氣氛有些壓抑。
坐落在山間密林中的少林寺,在暴雨的衝刷下,格外幽靜。
大雄寶殿內,少林寺方丈了緣,表情嚴肅的站在佛像的正前方,他雙目微閉,右手捏著一串佛珠,口中正誦著別人無法聽清的經文。
了緣年歲一百零七,但看起來卻是和中年人相仿,除了那布滿下巴的白色胡須,在其臉上,也隻能從眼角看到幾絲皺紋。不過今日,了緣的眉頭卻始終沒有舒展開,這自然使他顯得蒼老了幾分。
寶殿上,還站著三十二位高僧,這其中不乏有少林寺四大長老,八大護法,以及二十位達摩院弟子。
眾僧人表情蕭然,神態自若,隻有個別的幾人,臉上帶著一層陰雲,看起來,心情並不是那麼舒暢。
“咚!”沉默的鍾聲穿梭在雨中,回蕩在整個少林寺內。這是少林寺建立兩百多年,第二次午時鳴鍾。要知道,這寺內鳴鍾,隻分晨鍾和暮鍾。但凡有大事發生,才會鳴午鍾,而距離上一次鳴鍾,那可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這一聲鍾響,蕭蕭瑟瑟,顫顫巍巍,夾雜在暴雨之中,還有些斷斷續續。都說那夜半鍾聲,秋霜滿天,而此時的午鍾,卻更是悲鳴。
了緣微閉的雙目突然睜開,攆動佛珠的右手也停了下來,額頭的皺紋似乎又增加了些許,到底是何等大事,讓這一代大師,如此哀愁。
“方丈,午時已到,是否將那孽徒押上來?”四大長老之一的本塵,雙手合並,小聲的問道。他的臉色有些慘白,看起來似乎受了重傷一般。
了緣沒有及時回答,沉默了片刻,當第三聲鍾響之後,他點點頭,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將唐耀天帶上來。”
這幾個字讓人聽起來有些難受,但具體的原因又說不上來。過了片刻,外麵傳來了‘嗒!嗒!嗒!’的聲音,隻見四名武僧,壓著一個年輕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四名武僧表情極為嚴肅,其中兩人用龍爪手扣住年輕人的肩胛骨,另外兩人用兩根武棍架住了年輕人的小腿,說是押送,到不如說是抬上來的。
讓人疑惑的是,麵對少林如此多的高僧,卻依然用這麼大的架勢對付這個年輕人,他到底是幹什麼的?而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年輕人,應該就是了緣所說的那個唐耀天。
這唐耀天,身高一米八左右,身上穿著有些破爛的青袍,烏黑的短發似乎新生不久。體形顯得有些清瘦。相貌說不上英俊,隻是那微微揚起的嘴角,以及那略顯朦朧而又極為淩厲的眼神,讓人不得不注意他。
唐耀天的臉上,始終帶著陰冷的笑意,似乎這一切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垂下的胳膊有時候會稍微動一下,很顯然,他的雙臂已經脫臼了。
四名武僧快速的把唐耀天壓到了了緣麵前,拿著武棍的僧人雙臂一用力,直接將他的身體壓了下去,膝蓋與地麵碰撞,發出‘啪’的一聲響。
從唐耀天微小的掙紮看的出,他並不想跪在地上,但那四名武僧顯然不能如他所願。
本塵雙手合並,站到了唐耀天的身旁,他的目光帶著極為強烈的怒意,沉聲說道:“唐耀天,你可知罪!”
唐耀天眉毛一挑,一副桀驁不羈的表情,輕笑著說道:“罪?何為罪?”
本塵表情僵硬,怒指唐耀天喝道:“這一年間,做了多少壞事,你豈會不知?如今江湖之中,已經把你列為我少林敗類,更是我少林之恥辱!”
唐耀天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你這是在對我發火嗎?佛祖有雲,不論善惡,起心動念,無不是罪,唯有萬念熄滅,才會脫了生死,了了罪孽。如此說來,你不也成了有罪之人。”
這一句話說完,寶殿內鴉雀無聲,剛才那些帶著情緒的僧人們,此時也都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可越是這樣,看上去就越不自然。
唐耀天看到這種情況,繼續大笑道:“你們這些和尚,整日談經論佛,到頭來卻又無法擺脫塵世間的喜怒哀樂。真是可笑~可笑啊!”
唐耀天的兩句話說的極為有力,一時間竟然沒有人出口反駁,眾僧人也都略顯羞愧的低下了頭。
“哎!”就在這時候,一聲長歎從了緣的口中傳出,他望著唐耀天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人亦是佛,佛亦是人,草木皆可有情,人亦可有情,那佛為何要無情?天地孤鴻,喜怒哀樂皆可悲,宇宙萬物,憂思怒驚都可歎!若真要萬念熄滅,那佛也不再是佛,人也不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