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本斯先生、本斯太太,每年夏天都要去一座小島上。
在那裏忍受各種折磨。
因為我得了他們所謂的“精神幻想症”。
我隻是非常注意,半夜頂樓的腳步聲;
窗子外麵是否站著個人影兒;
或者是,我意識到自己在某一天,會變成一個巫師。
我把這些想法,繪聲繪色地講給他們,並且發誓,我一定能實現做個巫師的願望。
這一切,都是為了免除暑假課外補習班——
每個周二、周四、周日,都有一個半死不活的醫生,來給我量血壓、抽血,還給我帶來一大堆比大便還要難吃的藥。
他總是盯著我,再盯著我。
直盯得我惡心,想捏起拳頭,照著他的禿腦袋上砸兩拳。
我知道他就是這個目的,是為了從本斯先生和本斯太太那兒,多騙點兒錢拿走——因為我越是發瘋得厲害,就越證明我“病”得不輕!
我今年十二歲,每天都要忍受那一對又肥又胖的夫妻,吵來吵去,不動家夥不罷休。
對——你就是這麼以為的?
他們是本斯先生和本斯太太,也就是我的爸爸和媽媽。
我實在不想在這裏提起他們,可是這個故事裏,少不了他們。
如果沒有煩人的,比兔子還毛躁嘮叨的本斯先生;
如果沒有每天都撐壞一套衣服,每次瘋狂進食之後,都大喊減肥的本斯太太,我是不會聽到這個離奇駭人的故事的。
但我可不敢保證,我能把聽到的所有有趣的,所有嚇人的情節都講得完美。
因為我的作文差得要命!
有一次,甚至讓本斯太太像狒狒似的發了瘋。
就是因為他們總吵來吵去——我擔心哪一天本斯太太會搬起壁爐誤砸死我,在早餐過後,馬上逃到海邊其它的幾戶院子裏,去閑逛。
那個老頭兒,是我在海邊認識的。
當時,他正拎著個小桶,在海邊拾什麼東西。
我以為他正在挖螃蟹,或撿牡蠣。走上去,才發現,他在撿一些被海浪衝到岸上的,五彩繽紛的珊瑚骨節。
“你撿這些沒用的東西,幹什麼?”我向桶裏瞥了一眼,準備走開。
“我正在做一個巨型怪獸。”老頭兒神秘兮兮地抖著眼珠子,嘴唇哆嗦著。
我猜他有帕鑫森症,至少是輕微的。
“怪獸嗎?”我嘲弄地撇著嘴角,“什麼怪獸?”
老頭兒馬上扔掉小捅,拍拍手上的沙子,撲向我,抓著我的胳膊,眉毛像毛毛蟲似地拱在一起,“好吧。這個秘密我誰都沒有告訴——我打算把它告訴你。”
“秘密?”
我想退出來,可他的手比螃蟹爪子還要厲害。
“是的,我可不會向一般人透露。而且,還有那一個怪獸模型——我要交你這個朋友。”老頭兒握住我的手腕,抓起小桶,向居民區拖我。
我雙腳使勁兒往沙坑裏紮,“可我隻認識你兩分鍾,先生——兩分鍾還不到!”
“這有什麼關係!”
“真是個瘋子!”我心中大喊道,“如果本斯先生和本斯太太現在看到,一定會馬上帶我離開這個鬼島。”
跟我相比,他更像個有病的人。
老頭兒邊走邊告訴我,他叫泰奧多,是一位退休的教授,從事恐龍化學研究。
他能從一根骨頭裏,瞧見這隻恐龍有多大。
甚至是雌性的,還是雄性的。
還說,隻要有一個化石腳印擺在他的麵前,他就能辨別出,這是中國的蒙古恐龍,還是美國的雙翼奧滋妥拉龍。
“可我根本就不喜歡恐龍!”我嗑嗑巴巴地喊道,被他拽得連跑帶爬。
這個泰奧多先生,真像個老瘋子!
他陰陽怪氣地笑著,好像要把我當作午餐煮了似的興奮。
還說我喜不喜歡恐龍沒關係。
而且,這件事情,恐怕也跟恐龍沾不了太多的幹係。
我忍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兒,並且發誓,隻要能掙脫了這個老妖怪,就絕不再來海邊玩兒。
絕不再告訴本斯先生和本斯太太,我想變成什麼超人的鬼話。
泰奧多先生的住址,離我們家大概有一公裏路程。
他就那麼一路拖著我,無論怎麼哀求,也不告訴我,他肚子裏倒底轉著什麼花花腸子。
有幾次,我甚到掉下眼淚,以為這一次自己準要完蛋了。
現在是金融危機,也許他們窮得連肉也吃不上了——
直到我跑得有些虛脫,對活著已經不抱什麼希望,被泰奧多先生拖到了一座灰色的宅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