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溫室前的碧桃樹下,石凳生涼,數隻蜂蝶在晴光下飛舞。
小徒弟斜倚著石桌,眉目清新,長睫微垂,手裏握著碧玉簫,有一搭沒一搭地吹著斷斷續續的不知名曲子,惹人莫名心亂,真想過去敲她兩下。
“師父,您怎的過來這邊了。”梅歆問道,她收起慵懶的姿態,恭謹答道。
“老遠就聽到不成曲調的簫聲,過來看看。吹的什麼曲子。”黃藥師微笑道,怎的這徒弟見到自己,好像帶著點局促不安似的,難道自己有那麼嚇人。
梅歆揚眉笑道:“不是什麼出名的曲子。師父要聽嗎?”
黃藥師在石桌旁坐下,梅歆端坐好,將之前練習過數次的曲子吹了出來,碧泉般無瑕的樂音流淌出來,眼前仿佛是明淨的秋空,瑟瑟的寒林,暮然回首,紅霞映空;又如皓月之下,蕩漾的湖波,恬靜似風,沉醉如酒,伊人笑靨如花,一曲終了,隻餘無盡的思戀縈繞……
“曲為何名?”黃藥師看著這個明顯不像十二歲的小徒弟,她眼底還有未及斂去的濃濃思念,這是想家了?
“故鄉的原風景。”梅歆答道,剛才她試著將這首曲子用簫聲表現出來,不停地修改,練習,所以才被師父聽到了斷續的簫聲。
“不錯的曲子。”黃藥師看著小徒弟的神態,覺得對她的考察到今天可以結束了。
從兩年前的落水之後,她仿佛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先是失語了數月,接著好像莫名地變得點子層出不窮,帶著靈風、乘風兩個徒弟折騰了許多新鮮的玩意。雖然玩心重,可種種表現卻讓他覺得,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純稚的小女孩。除此之外,又沒有別的異常,因此黃藥師留了個心眼,卻沒有其他多餘的試探。
從天山回來之後,小徒弟對自己的態度也是一變,從前是單純的仰慕、敬重,現在見到自己則總是帶著點局促,他也不知道這是何故。今天聽到她的這首曲子,卻莫名覺得——不管她是從哪裏來的,就這樣吧。
至於為什麼不跟她攤開來說?犯愁的是小徒弟不是,看見她那副好像藏著天大秘密,帶著點小心的模樣裝小孩,不是挺有趣的?
清涼的夏夜,劍湖上籠著淡淡的煙霧,天地間散漫著玄妙的氣息,仿佛迷蒙的夢境,叫人不知今夕何夕。
小徒弟不知道什麼時候頭靠著自己的肩膀,淺淡星光下,她秀眉微蹙,不知道正做著怎樣的夢,溫熱的體溫從肩上傳來,鼻端嗅到細膩的清香——然而他知道小徒弟並不用香。
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他如何不知道?林朝英刻意的安排他也知道,但還是和小徒弟單獨一起來這無量山,落到這劍湖之畔。他並不懂情,其中的原因他也未去深究。然而這一刻,縱然他不去想,也明白了。
下起了小雨,夜微涼,小徒弟驚醒了,她發現靠在自己的肩頭,先是僵了一下,然而並未立刻離開,在自己的襟前輕嗅了一下,接著,仿佛無比眷念地蹭了蹭自己的手臂。
肩頭傳來淡淡的呼吸,黃藥師心跳加速,任由小徒弟繼續靠著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怕破壞了這一刻的氛圍,隻得收斂了情緒,繼續裝睡。
剛才真想伸出手臂攬住小徒弟,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安睡,又怕太直接讓徒弟不好意思……真真是煩惱,尋常人遇到這種情形是如何處理的?
黛眉斂翠,眼波靈動,轉眼間當初帶著點局促的少女,變成了現在神態舒朗的婦人。她穿著家常的白底繡紅蝶對襟褙子,雲鬢上隻有一支溫潤的白玉雲釵,耳畔晃動著兩粒真珠吊墜,素淨而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