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2 / 3)

然而這一次,他為何生氣?希蹤捉摸不透地凝望著他,像在瞧一個陌生人。

男服務生顯然是被馭鷹的氣勢嚇到了,又是道歉又是低頭,馭鷹卻似完全沒看到,一手推著車,一手拎著希蹤的胳膊,大步將她拖出那一區。

“馭鷹,你慢點,我跟不上。”她的抱怨還伴隨著高跟鞋帶來的疼痛。和他188公分的身高相比,她總覺得自己矮了,穿七公分以上的高跟鞋成了認識他以後的習慣,卻也屢屢折騰著她的腳。

馭鷹猛地刹住腳步,手舞足蹈地說了一長串她聽不懂的西班牙文。他每到激動之處,就會說一些她完全聽不懂的西班牙文、意大利語或是阿拉伯語。她害怕這一刻,那意味著馭鷹不再被她所駕馭。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她打著手勢要他暫停,毫不在乎地在超市裏大嚷著:“咱們商量過,在我麵前你統統說中文。”

他胸口起伏得厲害,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對不起!我想抽支煙,你繼續買東西,我在出口處等你。”他逃了,隻有如此才能不被自己惡劣的心情和兩年來極力在希蹤麵前隱藏的秘密所擊垮。

他將手推車丟給她,獨自越過結賬處,她遠遠地看見他走進洗手間去尋找他想要的平靜。她卻不懂,他到底是怎麼了?

以馭鷹的犀牛皮,絕對不會因為男服務生向他介紹保險套而羞得躲閃不及,他也不是那種為了一點點小事就大發雷霆的火爆男,沒道理他會突然發怒啊!

希蹤取下一些生活用品,猛然間她想到了。和他在一起兩年的時間,記憶中他們彼此都沒有使用過任何避孕手段,而她也從未意外懷孕。這跟他怒火衝天有關係嗎?

取下的生活用品再放回去,她的腦中全是他,已經沒有心思再繼續購物。還是早點離開吧!她有些擔心馭鷹的情緒。

推著車停在收銀台,辦年貨的人很多,希蹤耐心地排著隊等著輪到自己。一聲高喊突然叫住了她——

“覃記者,是你啊?”

希蹤回頭望去,見是電視台的攝像師小高,她連忙打了聲招呼:“高攝像師,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你?”

如果早知道會在這兒碰到你,我會一直等著你,陪你買東西,送你回家——高攝像師憨憨地笑著,緊張地順了順前額噴多了哩水而變得硬邦邦的發。“上次想請你吃飯,你說已經與人有約,不知道現在有沒有空?”

同是電視台的同事,高攝像師瞄上希蹤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大方溫和,有著一種含蓄典雅的美。和時下流行的野蠻女友完全不同,見了就叫人心動——其實他哪裏知道,每每馭鷹把希蹤惹火了,她最常做的事就是拿日本產的用於煎蛋餅的鐵板鍋敲馭鷹的腦門,聲音嘎嘣脆!

覃記者的溫和成了高攝像師追求過程中的一方屏障,她會微笑著告訴你,她晚上有事不能應邀共進晚餐,你在失望之餘卻不會絕望,依然期盼著下一次機會,所以永遠也學不會放棄,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與失望中浪費時間罷了。

這一次不等希蹤開口拒絕,隻看到她臉上流露出的為難之情,高攝像師就已經開始見風使舵。“你要是忙也沒關係,我送你回家吧!我看你拎了這麼多東西,一個人回家太辛苦了。”

“她不會辛苦,我會幫忙送她回家,就不勞您費心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馭鷹已經站到了希蹤的身邊。他接過一包包袋裝的東西,還順利地騰出一隻手牽起了希蹤的手臂,冷冷清清幾句話銷毀了高攝像師心頭的星星之火。

原來,小花早已配了株名草,小高壓根沒戲。

男人生來是不服輸的動物,高攝像師還想再死一次。他剛想開口爭取讓覃記者挽留他,麵前的洋鬼子突然眼冒藍光,像蒼穹中的鷹露出看到獵物後的凶殘,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先走了。”不服輸並不等於願意拿命冒險,沒誌氣的男人在這世上也不占少數。

馭鷹冷峻的眸光目送妄想動他女人的小男人遠離,目測那男人與希蹤的距離至少在五百米以上,他這才牽了牽她的手臂,“咱們回家吧!”

“我可以把你剛才的反應當成吃醋嗎?”她問得簡單,他們之間向來不複雜。

他也不會為了男人無聊的麵子問題掙紮,坦白交代:“如果我吃醋的反應讓你覺得我很愛你,很在乎你,讓你感到很驕傲,你大可以放聲大笑,我不會阻攔。不過老實說,那個男人實在夠不上與我競爭的檔次,你的眼光應該沒那麼差吧!”他的自信來源於懂得她的愛,也懂得珍惜她的愛。

“你真是一點也不可愛。”她伸出手,想幫他拎點東西,總共七個大袋子裝了滿滿的東西都停留在他一隻手中,她不想他為了那點男人的自尊而拎到手臂脫臼。他的手臂可是很值錢的,隨便拍出的東西都得用“萬美金”做單位。“我幫你拎些東西吧!”

他沒說話,依舊用一隻手拎著七個袋子,另一隻手摟著她的肩膀向停車場走去。驀然間,他側過頭偷吻她的臉頰,那一吻急促而慌張,像是為了掩飾什麼,又似是為了證明什麼。

她感覺模糊,卻熱情地成全了他的吻。因為那一刻,她也需要掩飾心底的不確定,證明他依然在她身邊,不會因為戰爭而離開。

馭鷹和覃希蹤開著車到家的時候,阿曼和尋尋已經等在家門口了。見到馭鷹,他們立刻抱怨起來:“老大,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我們等你等到花兒都謝了。”

“你們對中國的文化了解挺深啊!”希蹤開門讓他們進去,馭鷹像個家庭“煮夫”忙著將她購買的東西收拾到該放的地方。

阿曼是位黃頭發、深藍眼睛的瑞士人,出生在阿曼,所以有了這個名字。尋尋是阿曼的女朋友,而“尋尋”則是希蹤為她起的中文名,姓什麼希蹤也沒弄清楚,隻知道她叫“Zemzem”,這個單詞本是古宗教名,古代大食人稱之為實施祆教徒。她隸屬阿拉伯人,從小在西班牙長大,曾跟隨馭鷹師從同一位戰地記者,按中國人的說法就是師兄妹。

好在外國人不流行師兄妹談戀愛,人家尋尋愛阿曼到骨裏血裏,她本人對老大也沒什麼興趣。這才讓後來出現的希蹤有了先機,抓住這麼個洋鬼子當男朋友。

“你們要喝什麼?我最拿手的就是泡茶,要雞尾酒找馭鷹弄,還是你們想喝速溶咖……”希蹤探出頭來問阿曼和尋尋,卻看見馭鷹衝他們使眼色,三個人走進了書房。隨著房門咚地關上,希蹤手裏的杯子頹然地落到了吧台邊。

她早該想到,阿曼和尋尋這個時候出現絕對是為了伊拉克的戰事報道。簡單來說,馭鷹、阿曼和尋尋就是個三人新聞報道小組——馭鷹負責掌鏡,拍下災難瞬間,攝下炮火硝煙;尋尋是他的助手,輔助馭鷹完成工作;而阿曼主要負責聯係新聞媒體,采買進入災難現場或是槍林彈雨間所需物資也是他的工作內容之一。

他們並不隸屬於任何政府或新聞單位,完全是自由、真實地報道戰爭場麵。他們衝在戰爭第一線,將拍攝下來的戰地畫麵和報道賣給國際媒體。這份工作既是他們的理想,也是他們現實生活的來源。

與馭鷹相處這兩年來,哪裏有戰爭,哪裏有災難,他就奔赴哪裏。希蹤隻能在他所拍攝的新聞報道和圖片資料中找尋他依然“健在”的證據。每一次他的離開都讓她提心吊膽,擔心他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麵前,擔心再次出現在她麵前的馭鷹已經是殘缺不全的。

那是一種希蹤無法想象的生活,就像她有多擔心他,他永遠無法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