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她身上的氣質很容易吸引人販子。那種紅塵味是她怎麼都掩飾不了的。於是同樣是因為輕信，從成都春熙院逃出來的康素珍又被人販子賣到寶雞中洲街、蘭州民悅裏和雲升裏，名字也先後被改成田青娣、馬香玉、仇香玉。她最後待的這家妓院雲升裏是個三等妓院， 條件很差，妓女們住的房間破舊簡陋，四壁被煙熏得黑一片黃一片，床單髒得看不出底色，上麵還留有許多煙頭燒的窟窿。如果哪個妓女接不到客，老鴇不光不給吃的，還要用鞭子抽打。
當時蘭州快解放了，妓院的生意陷入蕭條。老鴇降低了妓女們的夥食，每人一頓一個小菜窩頭，一筷子鹹蘿卜條，一小碗照得見人影的粥。沒過幾天，窩頭裏又摻進了大量的燒秫秸芯和玉米芯粉。姑娘們一個個餓得麵黃肌瘦，還經常為爭奪地上的一截煙頭大打出手，互相扯了頭發抓破臉的事情時有發生。
有一天傍晚來了一個打扮得斯斯文文的“客人”。
這天，姐妹們閑得無聊，正為一個煙頭爭爭搶搶時，忽聽張拐子喊："見客啦--"
大家忽啦一下子迎到大門口，見一個年輕的美男子，頭戴禮帽，身穿西服，一副墨鏡遮住了眼睛。他皮膚白嫩，身材苗條，很招人喜愛。當他的眼鏡和康素珍的目光相對時，便停住不動了，一直盯視著她。張拐子看出他的心意，忙熱情招呼道："四十九號屋裏請哪!"接不到客的姑娘們隻好又失望地散去。
張拐子把盤子端出來後，那客人返身關上門，康素珍有些拘謹的站在房間，她看著眼前斯斯文文的客人，這個客人和他人一點都不一樣，其他的客人一進房就會急不可耐的開始撕扯她們的衣服。而且動起手來也毛手毛腳的。所以自己和姐妹的身上都是隨處可見的傷痕，烏青。接著她就看著他站了起來，康素珍有些後怕的退了一步。他摘下了墨鏡，康素珍驚奇地發現：他那彎彎的眼眉像用眉筆描過的，淡紅色的雙眼皮像是抹過胭脂。
“小妹，你不要怕。”他一說話康素珍就驚訝地發現“客人像極了女人。因為她嗓音的嬌嗔是掩不住的。他說話尖細，帶著奶音，多麼像一個女人呀!
客人注視了她一會兒，微笑著說："我真喜歡你這對大眼睛，長得就像我妹妹!"
她高興地逗趣說："好哥哥，那今晚你就和妹妹一起睡吧!"他點頭表示同意。
康素珍連忙幫他在門口帳房登了記，又打來一盆洗臉水，伺候他洗臉，等她把他頭上的禮帽一掀，頓時驚得吐出了舌頭："啊，又是一個女的!"
她想起在寶雞接待女記者時那副尷尬的場麵，拍了好多見不得人的裸體照片，整整折騰了她一宿，今天又來了一個這號的人物，她要幹什麼呢?
這個假嫖客看出了我她疑慮的目光，忙解釋說："香玉妹妹，你不要多心。今天我到這裏來，是找我那在東北失散的妹妹的，看你的模樣，非常像我當年的妹妹，所以就端了你的盤子。假若你不是我的妹妹的話，我也情願白花幾十塊錢，像姐妹一樣跟你嘮一宿。"
康素珍聽了暗喜，心想："管她哩，如今客人少，剜到籃子裏就是菜，都是女人，更省得遭罪!"
夜裏，她們蓋著一條薄被，躺在一個枕頭上，她追問起她的身世："姐姐，請您告訴我，你和那個妹妹是怎樣失散的呢?"
"女嫖客"長歎了一聲，隻簡單地回答了幾句："我的老家在東北，日本入侵時，燒了我家，父母兄嫂都被燒死在烈火裏。我的妹妹被人搶救出來，家裏一無所有了，我們姐妹就出來逃難。我們一邊討飯一邊奔波，後來在去西安的路上被亂兵衝散了!"
"姐姐，那麼，現在你又幹什麼工作呢?"
"我，哦，我幹的是一種為窮人解放的秘密工作，暫時不能告訴你!妹妹，你能把自己的身世告訴我嗎?"
不知為什麼，康素珍總覺得身邊這位和藹可親的姐姐就像自己的親姐姐，於是，就把自己的苦難曆史簡要地告訴了她。
這個姐姐同情地說："既然老鴇對你們這麼刻毒，你們為什麼不聯合起來反抗她?"
她忙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說："窗外有耳，要被人聽見了，打不死也得扒層皮!"
假嫖客冷笑一聲說："你們真像一群可憐的小鳥，隻知道籠子裏巴掌大的事情。什麼時候啦，你們還這樣怕?共產黨已經解放大半個中國啦!"
她不解地問："解放有什麼好處?聽從西安逃過來的老鴇說，共產黨要活埋妓女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