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歐陽鋒。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有一個哥哥歐陽銳。
知道他,並不是因為有人對我提起他,而是因為嫂子的存在。
在印像中,我的身邊隻有嫂子。我至今不能忘懷,父親彎著腰對我所說的話:“鋒兒,她是你的嫂子,就是你哥哥的媳婦兒!”
為了讓我記住,父親不止一次地向我這樣介紹嫂子,我不知道在那個時候,父親是不是就在擔心著什麼,但是至少從那時起,我知道自己有一個哥哥,有一個嫂子,但卻沒有母親。
母親,是在生我的時候難產而死的,所以父親似乎對我也頗有不滿。雖然這件事不能怪我,但是在感情上,我知道父親還是有些放不下。
從小我就被教導一定要習武,要從一個姓黃的人手上奪取什麼《毒三篇》。我們歐陽家,不但是武林世家,更是用毒的世家。
用毒的法子,是父親手把手教我的。
雖然父親去世也很早,但是我覺得他並沒有什麼遺憾的。
嫂子對我很好,不管是生活上還是在教導我習武這方麵,嫂子都很盡心盡力,而我也一直學得很用心。父親曾說我的天資不如哥哥,但是我卻比同年齡時的哥哥要更出色——因為我更努力。
哥哥,似乎總是有什麼不滿。我雖然不知有著這麼好的嫂子陪伴,他能有什麼不滿的,但我想在這個世上,總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想明白的。
“想不明白的就不要去想,隻要年紀大了,自然慢慢會知道的。”
對於腦子裏不時浮現的種種奇怪想法,嫂子總是這樣說。
對於嫂子的話,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有時也在想,或許母親,也就是這個樣子的。
我也不止一次地比想過母親的樣子,但是家裏卻連一張母親的畫像都沒有,甚至連母親的遺物都被埋在了山莊後麵母親自己的墳裏。
母親的墳塋很大,就好像父親對她的愛一樣,大得令人吃驚——也正因為此,母親的一切,父親都不願意再看到。
那時,我明白了什麼叫觸景生情。
後來,父親也去世了,他與母親合葬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這是夫妻之禮。看著父親入葬在母親的墳中,我忽地就想到,如果以後我死了,誰會與我一起入葬呢?
忍不住就去看嫂子,但是嫂子卻好像也在想著什麼,隻是癡癡地看著那墳頭。
——她是在跟我想同樣的事麼?
——她死後,應該與哥哥同穴而眠的吧?
此時已經九歲的我,對很多事情,已經有了了解,並不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了。
想到這裏,我忽然覺得有點嫉妒,有點心酸。
當時的這種心情,我不認為是有什麼非份之想,這大概是一種小孩子的獨占欲在作怪吧。
從那以後,嫂子對我的指導漸漸嚴格起來,也許在她心裏,父親不在了,她的責任就更重了吧。
“你是這白駝山莊的主人。”
“你要成為武功天下第一的人。”
嫂子經常把這兩句話掛在嘴邊,我開始時偶爾還會說,這白駝山莊是哥哥的,但是隻要一提起類似的話題,嫂子就會很難過。
我不願意讓嫂子難過,所以從此以後這種話我就再也不提起了。
後來,嫂子說光死練武是沒有用的,一定要出去走走,開闊一下眼界。
於是我和嫂子開始離開白駝山莊。
開始時就在西域的附近遊曆,西域的武功和毒術,也有獨到之處,於是在一年中,起碼有八個月以上,我不是在白駝山莊度過的。
不過我也很開心——因為出門在外,我可以於嫂子同宿一間房,同睡一張床。
這就是生同衾麼?
在西域附近遊曆了大約三四年的工夫後,嫂子開始帶我去了中原。
中原離白駝山很遠,去了中原後我就很少回白駝山莊了。
我不太喜歡去中原——並不是因為中原太遠,也不是因為中原人的武功與我之前所見到的完全不同,而是因為嫂子不願意與我再同宿一間房了。
當時的我並不知這是怎麼回事,嫂子說是因為我長大了,但是我卻很難過,把這事歸咎於中原這個地方。
於是連帶著我也開始討厭起中原的人來,在與某些中原人比試武功的時候,我的出手漸漸開始變得狠毒辛辣,於是有人在背地裏開始給我起了個綽號“西毒”。
那一年正好逢著宋金開戰,嫂子問我要不要幫幫宋人,因為我的祖上,是在宋朝作官的。正好那個時候我很討厭這些中原人,就故意說了氣話,說要幫金國人。
嫂子看了我很久,才說:“好,那就幫金國人。隻是你要記得,既然作出了選擇,將來就不要後悔。”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什麼是後悔。
嫂子的武功很高,很快就被金國禮聘了。
在采石磯,一場大戰,我和嫂子穩守在中軍——雖然我們不能阻止宋軍的勝利,但是我有幸見到了在嫂子口中天下第一的大俠“王中孚”。
王中孚的武功的確很高,但是我覺得如果我到了他這個年紀,也不會比他差多少的。不過他身邊的那個林朝英,卻是直殺到金軍的中軍,與嫂子過了幾招。
我原以為嫂子的武功,哪怕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女中魁首,卻沒想到這個林朝英的武功,居然比嫂子還要高上三分。
不過嫂子還是憑借毒術將林朝英逼退了。
事後嫂子也不無讚歎地說:“也隻有林朝英,才能配得上王中孚!”
我卻在想,那麼誰,能配得上嫂子你呢?是哥哥麼?我不清楚。
雖然隻到中原不久,但是采花盜歐陽銳的名頭,卻已經傳入了我們的耳中。
我已經十四歲了,知道什麼是采花。
嫂子自然也知道——隻是她從沒有對這個消息有過任何反應,我也無從勸解。隻是,凡是有哥哥線索的地方,嫂子都故意地遠遠避開。
於是,從那時起,我就覺得哥哥配不上嫂子。
嫂子在我心上是個完美的人,我不能容忍她的丈夫有任何的瑕疵。
在我十六歲那年,我見到了那個傳說中擁有著《毒三經》的人。
他叫做黃藥師,也是個年輕人,但卻比我要大上一歲,不過若細論,也不過隻大上我幾個月罷了。這一次的見麵,氣氛還算是友好——因為據說我們兩家祖上還是頗有淵源的,而且,父親一直抱病在身,而之所以能活到我九歲那年,是因為這個黃藥師的父親開了張調養的方子。
按黃藥師父親的說法,如果安心調整,我父親的身體是會好起來的。但是母親的去世對他的打擊太大,他沒有辦法振作起來。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那是因為父親的心已經死了,所以**也不會再振作。
我和他之間沒有正式的比試,隻是相互試探了一下。
我知道他的武功和我在伯仲之間,或許還要略強一點,但是我的毒術足了抹平這其中的差距。
不過沒有把握的事,我不想做,所以我忍了。
離開了黃藥師的家,我跟著嫂子北返。
第二年,我與嫂子再次去中原,卻在西夏境內時,遇到了林朝英。
此時的林朝英,並沒有王中孚在身邊,反而有一個小姑娘跟著她。
“……先母……與先父成婚十幾年未有所出……曾在廟裏求過子……忽然殿上的藥師琉璃佛倒了……是藥師琉璃佛轉世……看來另一個夫人所懷的,定然是藥師佛轉世了……”
耳邊傳來了情人的話——原來這個姑娘,居然是黃藥師命中注定的妻子。
我開始對她感興趣了——於是,我和嫂子,開始暗中跟著這姑娘。
如果能把她控製住,送給黃藥師,那也算是他欠了我一個人情吧。
想到黃藥師總是一副傲然的樣子,想像著他對我低頭的情形,我忽然感到很興奮。
通過觀察,我發現這小姑娘原來是林朝英的丫環,或者是弟子,武功也頗有根底,隻是招術上很奇怪,總是直來直去的那麼幾下。不過她的輕功很好,再練幾年的話,一定會超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