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快要亮的時候,福臨才了些許的睡意,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到了此時雖有了睡意,整個人卻是如同失了力氣一般,陷入了困頓。
福臨仍是睜著眼,望著廳外的一方蒼穹,星光爍爍,似是在告別這黑夜,迎接新的一天,可是福臨想到,自己的人生,卻像是從未與黑夜告別過,每一段路,他都走地坎坷至極,生怕一點點的小錯誤,便會葬送了這些年所有的隱忍與暗中的爭取。
從年幼起,他便知,永福宮九阿哥的身份,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少出眾的榮耀,他亦知曉,母妃即使有貴為皇後的親姑母,即使有位及貴妃地位的親姊,但她也未因此多獲得父皇的寵愛。
福臨和他的母妃莊妃一樣,懂得隱忍,懂得韜光養晦,他完全繼承了她聰穎、倔強而又帶有些執拗的性格,在大事上做到絕對的服從與隱忍,讓深宮之中所有人都似乎覺得永福宮的莊妃與九阿哥是不爭不搶之人,對有子嗣的妃嬪亦構不成任何的威脅。
常年的隱忍,讓福臨成長為了不動聲色的小少年,他亦明白,這樣的無奈之舉,並不是妥協,並不是投降,而是為了母妃的大計,是母妃這麼多年的苦心經營。
莊妃暗中拉攏權貴,結識宮中母家地位雄厚的妃嬪,並與親姑母皇後一舉釜底抽薪,架空當時極度受寵且掌握後宮實權的宸妃。
這些福臨全都看在眼裏,也全都明白母妃的良苦用心,她是來自草原的鷹,又怎麼可能願意屈就在別人身後。
但是福臨學不會這些,馭人用人、權謀計謀,甚至是以後在朝堂上的政治之道,在他看來,這些都隻需要母妃去完成,他的人生也漸漸由母妃全部代勞。
自六歲登基開始,福臨覺得,他的人生便開始變得不再屬於他自己,他的一切,都由母妃與攝政王把持,他不能有半點思想,不能有半點忤逆,甚至不能表現出一絲絲的厭惡,漸漸地,他的臉上不再有笑容,他的眼神也愈發變地淡漠,可是,他的母妃,從未察覺出任何異常,她疲於對付朝堂內外,疲於奔波打點後宮上下,甚至還要為了攝政王去照顧睿親王府。
他的母妃,開始變得不是他的母妃。當年的莊妃,成為了如今的皇太後,她仍是像年輕時那般容貌清雅,隻是此時的她,讓福臨覺得陌生,甚至是懼怕,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溫柔似水,如今的她,華服加身,妝容深邃,掩蓋了她年輕時承受的一切痛苦,她的眼裏有著再明顯不過的欲望,永福宮裏冰冷的歲月已經過去,眼前的她,手握重權,豔冠朝堂,沒有人敢與再與她爭權奪寵。
福臨從未想到過如今的現實,那個溫柔隱忍的母妃,怎會一步步成為現在斷謀決策的皇太後。而自己,也成為了這金鑾殿上人人跪拜的帝皇。數年匆匆,福臨回想起來,如是真的做了一場夢一般。
回想完這些,廳外的天色又更加亮了些,福臨便索性起了身,外頭守著的太監與宮女忙請示服侍,福臨回頭望著房裏,似是依舊沒有什麼動靜,輕歎一口氣,和他們說道:“朕先回去了,你們在這守著,等賢妃娘娘醒了再進去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