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2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1 / 1)

竟是王嘉俊!

難怪剛才聽他唱曲之時,仍猶覺得聲音熟悉入耳,但又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聽過這聲色。

他手執長劍奮力朝著福臨的方向砍來,劍鋒滲出冰迫的寒意,福臨身側兩端的侍衛們趁勢將他包圍,他卻以一人之力與數十位侍衛搏鬥。

福臨卻也是臨危不亂,麵對突如其來的刺殺,絲毫沒有亂了陣腳,隻是先讓蘇默爾姑姑攙著皇太後先行離開,而他卻仍站在看台前,完全沒有一點要避開的意思。

我們眾人見福臨不動,本已經有些亂的人群立馬安靜了下來,誰也不敢搶在皇帝麵前先走。

王嘉俊練武出身,僅憑著一人之力卻能夠與眾多的侍衛軍周旋良久,但終究是寡不敵眾,打到最後,他已經是體力不支,被其中一侍衛刺中右側胸腔,一時間血如水湧,他緊緊地護住被刺傷口,蹲下身痛苦地喘著粗氣。

福臨向前走了幾步,隔著王嘉俊不遠,冷冷地笑了一聲,對他問道:“是何人派你來行刺朕的?”

王嘉俊絲毫不做聲,麵對福臨的問話置若罔聞,福臨倒也不惱,繼續問道:“是朱慈烺?”

王嘉俊一聽到這名字,馬上抬起頭對著福臨怒道:“太子的名諱,也豈是你這莽撞韃子口中可以直呼的?”

韃子,是漢人對我們女真人的蔑稱,眾人聽到這兩字都憤慨不已,有幾個膽子稍大的貝勒衝到前麵對福臨稟道:“皇上,這刺客辱沒我們……”

還沒等他們講完,福臨已經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再說下去。他走上前撥開了眾護衛們架在王嘉俊脖子上的劍,俯下身冷言道:“看你的反映,朕已猜到是他,怎麼?他還沒有死?”

王嘉俊狠狠地朝著福臨啐了一口:“韃子也妄稱帝?真真是笑話!”

福臨伸出手猛然扼住王嘉俊的喉嚨,眯著眼睛說道:“那你就給朕看清楚了,這紫禁城裏,還是不是你那姓朱的主兒?!”

王嘉俊氣噎著回他道:“紫禁城乃是我大明成祖興建於燕都,如今受你滿清韃子踐踏,蒼天若是有眼,他日終究會看著我大明太子重登皇位、驅你女真全族!”

福臨的眼裏因為王嘉俊的這番話而掠過冰冷的怒意,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鬆開手冷笑了一聲道:“終究是逞口舌之快。”

說罷,他對身側的侍衛軍吩咐道:“把他押下去,叫太醫照看好傷口,確保他的安全。”

侍衛軍們領命,剛想把他押走,我猛然從座位上離開,衝到王嘉俊的麵前,拽著他的衣領口,問道:“馥瑤呢?!你把馥瑤藏哪裏去了?!”

王嘉俊驚愕地抬起頭望著我,卻發現他眼前之人十分的陌生。他見我時,我尚年幼,這些年容貌變化大,也使得他已經完全認不出我。

我死死地拽著他的衣領口不肯放開,見他不答話,又問了一遍道:“左馥瑤!左馥瑤她去了哪裏?!”

他別過頭,嘴角還在淌著血,眼裏的戾氣也漸漸退去,我仔細看著他,額間皺紋橫生,眼神渙散而無神,鬢角也已泛白,這些年,他蒼老了許多。

“此人我並不知曉。”他冷冷地回我道。

我鬆開緊攥著他衣領的手,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半跪在地上狼狽的他,故作平靜地諷刺說道:“對嗬,她本是我愛新覺羅家的福晉,你又怎會知曉?我……問錯了人。”

他依舊沒有說話,沉默了良久,直到侍衛軍們押著他起身,他才緩緩抬起頭,望向我問道:“我似乎記得你。”

我背過身去,回他道:“幾年前,左馥瑤為了救我,被埋在了京城北側的洪石流內。這些年,我都尚存一絲希望……”

我聽到他突然冷笑一聲說道:“你還存著什麼希望?馥瑤那日夜裏便已然去了。東莪格格,沒有你,左馥瑤不會死。”

沒有你,左馥瑤不會死。

像是一道失色的閃電,向我直劈而來。

——那個冰冷的夜晚又突然如恐愕的夢靨,清晰而真實地回憶在腦海裏,被埋在泥石流裏年輕的女子,為了救我而葬送了她年僅二十餘歲的生命。

待王嘉俊被押走之後,福臨與眾人也已沒了賞花飲酒的興致,我回到位置上,景琛疑惑地問道:“那刺客與你相識?”

我回道:“並不相識。”

我剛想給他解釋這其中緣由,卻不料他相當嚴肅地對我說道:“明人皆對我大清恨之入骨,你以後莫要再去接觸。”

本已到口中的話語還是咽了下去,我沉默地點了點頭,歎道:“我知道了。”

腦海裏年輕女子的模樣卻愈加的清晰明刻,她曾在我額娘生前居住的別院裏贈予我薑蘭花,午後的陽光柔苒婉轉,照在她隨意挽起的發髻邊,發絲澄亮柔和,襯著她笑起來的模樣,溫婉明動,美的隻若是一場告別的夢。

一夢多年,如今想來,她已經離去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