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滅的荒原。
通常和永恒相伴的,是血族、宇宙、人類文明,和死亡。這些永恒宏大而冷情,壯闊的如同一條奔流不返的江,浸滿了血或者淚,或者虛無。
如江,也如荒原。
艾鯢是藏匿人類之中的異能者,有著亞麻微金色短發的少年。
那時候蘇吉亞家的常客,不過兩人。算是政府救濟的廉租房,可以擠得下四個人的鬧騰,整夜的喝酒不過小事,經常有互毆的情況也是見怪不怪。互毆的小組,大致如下:
拉結爾對抗艾鯢;
蘇吉亞對抗愛西莉。
認真掐架往往結果就是兩敗俱傷,躺在地板上呼哧呼哧喘著氣兒,抬眼看看對方,半斤八兩,得,有什麼氣都在滿胳膊滿腰的青青紫紫打著旋兒消失了。
艾鯢是新鄰居,隻要在家,一天三餐都到蘇吉亞兩兄妹家蹭飯,不交錢不洗碗不留句謝謝,拉結爾是無所謂,他根本不會在意家裏是多了還是少了人,蘇吉亞是有脾氣也對有著一張極好皮臉且一副萬年無害表情的艾鯢無法罵出口。日子這麼過了下去,倒也就慢慢習慣了。
艾鯢話不多,也不喜歡多動,偶爾蘇吉亞放學回家,在房間廚房晃悠了老大一圈才發現自己或拉結爾的被子裏蜷著一個人。
經常就窩在被子裏或沙發後,雜物間的地板上,每次找到,身上上上下下傷口駭人。
艾鯢眯眯眼,告訴不過十三四歲滿臉害怕的蘇吉亞:“不能說出去,不要告訴拉結爾,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少年咧開嘴笑笑,有時一咳就是一灘血。
艾鯢說:“我和拉結爾可是對頭,你看,我們老是打架,就像你和愛西莉,你喜不喜歡愛西莉?”
蘇吉亞下意識的撇撇嘴:“她是隻不理人的花孔雀。”
少年虛弱的笑起來,帶動傷口馬上又是“嘶”一聲哼,道:“對啊,蘇吉,不要讓對手知道你的弱點,看到你虛弱的樣子,會吃虧的,所以要記得哦,保守我們的秘密。”
蘇吉亞大人般歎口氣,勉強道:“那,好吧。”
當年你當做敵人的人,所謂的同一條戰線的人。討厭的、不屑的、喜愛的、崇拜的,卻總是在身邊的,他麼都有著同一個名字,叫做朋友。
那些細小的情緒,在多年之後變成沉澱在心裏的年少往昔,不剩任何,僅留下的,都不過兩個字,朋友。
蘇吉亞又想,或許,愛西莉和艾鯢,又是不一樣的吧。
蘇吉亞守著她與艾鯢的秘密很久,久到已經變成一種習慣和責任。但,又僅僅是習慣和責任。是自己沒心沒肺亦或是性格使然,即使艾鯢的傷口越拉越長,蘇吉亞也已經不再作任何顧慮和擔心了。
但沒心沒肺的性格使然的隻是蘇吉亞,拉結爾和她大不一樣。他的臉色越來越沉,無端端的不去學校留在家裏,上下樓碰見艾鯢也當作不識得這個人,常常飯桌上就發脾氣,甩碗摔筷子,半夜出去在大院子裏晃悠。
艾鯢聽完蘇吉亞的抱怨,淡淡笑笑,也沒有說什麼。
秋季的天比任何季節都來的高遠和蒼涼。風起雲卷,又是一年。
拉結爾找到艾鯢時,他已近半死了。
臉皮幾乎全廢,手掌少了半塊。全身卻沒有一點血,隻是口裏一點一點往外吐著些酸水。
拉結爾傻了眼,嘭的跪在地上,從靈台到腳踝上上下下全抖了起來。
他喊著他的名字:“艾鯢……”
艾鯢一頓,艱難的移動臉部,想把手藏在身後,刷的被拉結爾一把抓住。說是抓,卻比拂那水麵都要溫柔的多。艾鯢好一會才說話,開口便是:“你來晚了,我就要死了。”
拉結爾一窒,緩緩道:“胡說些什麼。”
艾鯢歎口氣:“我才沒有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