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的小姐。”借著酒氣,他開起玩笑,嘴角劃出好看的弧度,“每次見你都有麻煩,以後叫你麻煩的任性小姐。”
她不喜歡這種稱呼,“我有名字。”看他一杯接一杯喝得豪邁,她隻覺得脊背生涼。萬一他喝醉,這夜她就有的忙了。她一點兒不碰,不然到時候不知道誰麻煩誰。
最好快些讓他節製,“你被人甩了?”嘖嘖嘖,這種借酒消愁的老男人,不用做第二猜想。
齒間發出低低的笑聲,他抬眼看了她一會兒,“很早之前就被甩了。”
“現在還痛?”她吃驚,這人竟如此長情。
嘴角勾起笑,他微醺著眼,不停轉動手中玻璃杯裏的冰塊,發出冰塊碰撞的聲響,“你能告訴我小哲是誰嗎?那天你嘴裏不停喊這個名字。”
好狡猾,轉眼把問題拋向她自己。輕抿一口白水,再發不了脾氣,極為認真得回他,“那我告訴你我的痛,你也必須告訴我你的。”
轉著杯子,他點頭同意。
“小哲是我的初戀情人。”已經很久沒提他的名字,她眼中竟散發奇異的光彩,“他喜歡甜食,夢想將來成為糕點師,繼承家裏的蛋糕店。我們是同桌,每天一大早他都會給我帶一塊漂亮的蛋糕,但他自己一點兒都不會碰,總說我吃就是代替他吃。有一次他來偷吻我,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暈倒了。你一定猜不到。因為我嘴裏含了顆糖,原來甜食會要了他的命。我一直都不知道,他有嚴重的糖尿病。有一天他哭著求我告訴他什麼是甜味,我懵了,我哭著說愛情——愛情是甜的。”
“後來?”
“我去外地上大學,仍和他保持書信來往。可他們都瞞著我,誰都瞞著我,第一個學期他就因為並發症住進了醫院,他卻總編些謊話。病到根本無法提筆寫字,那些信都是他爸爸仿著他的筆跡寫的,我那時居然一點沒看出來。到了寒假,我歡喜得回去,卻再沒見到他的人,隻剩下一張薄薄的遺照。從此,我看到蛋糕就吃,我想替他完成心願,所有的甜食都要替他嚐遍。”她說著說著,心卻悄悄碎了。
“男孩也許早就完成心願,你給的愛情是甜的。”他冰冷的聲音漸漸有了溫度,溫柔的眸子裏閃著星星的淚光,手掌情不自禁撫上她茸茸的短發。
“是嗎?”她淚眼婆娑望向他。
“是。任性的小姐,積攢一下你的淚水。一會兒你還會聽到更煽情的悲苦劇。”他含笑,“世界上到處都有不如意的人。”
“你的故事?請說。”
“有個男人苦戀著的女友竟愛上他的兄弟,為了他,她甚至不惜搭上性命。那時男人被失戀衝昏了頭,一怒回了日本,再沒搭理她。也許那時他若在女友身旁,最後女友也不至於走上絕路。回了國,才知道她的死訊,男人的父親瞞著他。他派了私人偵探調查她的死因,一步步接近真相,卻再沒有勇氣恨她。女友愛著的那個人比她對那個男人更絕情,竟從來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心思。男人心安卻憤恨,一步步伺機接近他兄弟的妹妹兄弟的女人,起初是想毀了他的幸福。可到後來,那個懦夫仍是什麼也沒做。”
“放過那個人,不後悔嗎?”
“他不是罪魁禍首。為了向真正的凶手複仇,那男人不惜害得他兄弟與心愛的女人分開五年。但老天幫忙,沒讓他罪孽深重,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次他來參加他們兒子的滿月酒。”
“那仇人最後手刃了嗎?”
“善惡終報。”他笑著,居然像個孩子。
“恭喜。我喜歡圓滿的大結局。”
“圓滿嗎?”他撫上額,神色黯然,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現在仍帶著傷,獨自一人。”
心似被重物碾過,竟替他傷心,低聲說,“我也傷得很重。所以你不是獨自一人。”
他聳了聳肩,“同是天涯淪落人。”從懷裏掏出銀製名片夾,“任性小姐,這是我的名片。我想我們可以做朋友。”
她禮貌接過,飛快掃過名字,“再說一遍,我不是任性的小姐。我叫**安。很高興重新認識你,林木先生。”
林一海幫她付了酒錢還幫她叫了車,站在車外,她並不急著上車敞開車門,“本來想報恩,但又一次受了你的恩惠。”而他一手倚靠車門彎腰站著,姿勢有些古怪。
“不用客氣。幫助年輕任性的安小姐是我的榮幸。”也許是酒醉的關係,他竟露出迷人的笑容,有種陽光的溫柔輕撫她的臉頰。
終於坐上車,她居然有點不舍,下次還能遇到他嗎?握緊了手裏的名片。口中默念他的名字,“林木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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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飛快,不給人留下喘氣機會。才一年多,遙遙姐就給表哥生了個胖頭兒子,轉眼她已經做人家姨媽。孩子剛滿月,大家都圍著看,虎頭虎腦十分可愛。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也替他們高興,更多的卻是莫名的寂寞,它以恐怖的姿態襲上心頭,根本猝不及防。滿月酒上,大家都喜笑顏開,大人看見她就催促婚嫁。她越發心煩,躲避著退出人堆。走進走廊,卻撞上熟悉的冰冷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