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二日,文源便拿了墮胎藥來,平安早就打發了出去,一時半會回不來,即便回來,也不能往我房間闖的。
兩人深深望我一眼,便被我遣到門外,我看著桌上那冒著熱氣的湯,心如死灰。手指掠過我的小腹,心被狠狠的一扯——那是我的孩兒!是我身上的肉!
我卻要不得。
我仰頭,將那碗黑稠的湯藥悉數灌進嘴裏。感受著那片苦澀浸滿我的口,融進我的血。
我坐在那裏直愣愣的盯著門口,眼中幹澀發痛,渾身都麻木,似是沒了靈魂的軀殼,慢慢等待,等待我體內的那個未成形的生命,慢慢從我身上剝離開,變得血肉模糊。我心抖的厲害,緊緊咬著嘴唇,我撲在桌上,用力扯著桌布,那上麵的芙蓉錦繡,變得猙獰褶皺。
“唔——”
我隻覺得腹部撕裂般的疼痛,渾身出了一層冷汗,額頭的汗水更是大滴的順著臉頰滑下,慢慢,大腿根部變得濕熱,我終於忍不住哭了出聲來。
我整個魂魄脫離了身子,在外麵晃了晃,終是回不來,我扯著桌布的手一扯,桌上的茶壺、茶杯紛紛落下,炸開了花……
“夫人!”
努力抬抬眼,見平安一臉愕然與驚恐,心口一扯。
我被他慌張的放在床上,看著他伸出的手,血色一片,整個人轟然落地,顫抖如篩糠,“夫人!那是少爺的嫡長子啊!是少爺的嫡長子啊!”
“你說什嘛?!”
我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掙紮著起了身子,單手撐在床上,一把握住他那站滿血水的手,整個人從床上跌下來,我眼角幾欲裂開。
“夫人!您懷的是公子的孩子啊!那夜是公子啊!是公子啊!一直都是公子啊!”
他跪在地上,一個男子簌簌落著淚,聲嘶力竭。
我抓著他的手瞬間失了力氣,眼前一片黑暗,我全力支撐著身子,文源趕忙攙扶著我,我癱軟依靠在她身上,一切都光怪陸離,一切都虛無縹緲。
“混蛋!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文思赤紅了雙眼,雙手采住平安的衣襟,硬是將他提了起來,猛地一推,平安摔在地上。
“夫人!夫人是小的該死!是小的該死!沒能護著夫人!沒能護著小少爺!是小的該死!夫人——”
我癱坐在床下軟在文源懷裏,眼皮重的很,嘴巴微張,卻說不出話來。看著平安一下一下磕在地上的腦袋,發出悶響,轉瞬青紅一片。明明不關他事,我卻不想讓他停,我真壞透啦。用自己的過錯去懲罰別人,我真是壞的透徹。
腹部的扯痛越發明顯,渾身都止不住的顫抖,我手緊緊的捂住小腹,整個人蜷縮在了一塊,渾身冰涼卻透著濕意。耳邊的嘈雜聲逐漸變得模糊,神情愈發恍惚,眼前一片雜星便失去了意識。
當我再醒來時,我已經躺在床上,文源端著湯碗立在床邊,文思所在床尾的地上抱成一團。見我醒了慌張的起身踉蹌著奔了過來。
我稍稍偏偏頭,便發現跪在我床邊的平安。
平安被捆成一團,堵著嘴巴,額上大片的青色,已然腫的難堪,依稀滲著血跡。我閉眼,眉頭打成了結,我不知道我眉眼間是怎樣的狠厲,是怎樣哀戚,我隻知道,眼前的平安看到我滿臉的愕然、悔恨,乃至害怕。
“我有話問你,不許做出我不想看到的事情。”
他猛點頭,我示意文思給他取了堵嘴的帕子。
“說,怎麼回事。”
他重重的磕了頭,額上血跡斑斑,聲音喑啞、哽咽,“夫人,那日,我與平寧趕到時,那混賬東西確實是想要……想要對夫人非禮,但是,夫人還是清清白白!我們按照少爺的吩咐,將那混賬喂了****,送去妓院。那時夫人中了迷香,少爺便留了下來陪著夫人的!所以,那夜的人的確是少爺啊!夫人的孩子的確是少爺的親骨肉啊!少爺為了保全夫人的名聲,令我們全都封了口,誰知道,誰知道當晚竟會出了那樣的事情!少爺會那樣說的啊!我們聽命於主子,主子不說話,我們做奴才的也……也……夫人!小的說得句句實話!是小的對不住夫人!是小的沒能護住夫人!夫人!您懲罰小的吧!小的萬死難辭其罪!夫人!”
“死……嗬嗬嗬……死……嗬嗬嗬,若是死能換回我兒的命,我死上幾百遍又何妨!嗬嗬嗬——”我依靠在文源身上,厚厚的錦被下,剛剛換好的湯婆子,地上幾個火盆子燒的旺盛,我心裏、身上卻如寒冰,我笑著,哭著,痛著,嘴上咬出的幾個血窟窿,因為扯動,又滲出血來,我聽著我斷斷續續的呼吸——景琛,你如此對我!如此對我!我當日不離開……全是因為……你手上那碧色戒指中的一抹……血色……我知道你心裏有我……如今,你讓我如何自處?!如何麵對你?!景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