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農村新女性(1 / 3)

冬天來勢洶洶,從北一路高歌南下。森林雖然樹多勢眾,終究抵擋不過,眼睜睜的看著冬天把葉子殺光,僅剩下光禿禿的枝幹。可是冬天一到海南,黯然失色了,不能在樹上多逗留一會,樹葉依舊如春天一樣翠綠。唯獨池塘邊上那棵苦楝樹,溫度還沒下降,就光光禿禿的,任由冬天棲息。

池塘另一邊是一戶人家。那時人們節省空間的藝術還不高明,廚房是獨立在客廳與臥室之外,另建的一間瓦屋。食宿分離,倒算講究衛生。家庭主婦許燕正抱著兒子在廚房炒菜。剛才,丈夫清福說很快回來,半個小時過去,連個影都沒見著。她又打電話去催,嘟嘟嘟幾聲,一接通,電話那頭抬高嗓門道:“電話費貴,不要打了,我到村口了。”沒等她發一句牢騷,已經掛斷,仿佛隻有家務活和照顧小孩,任她施展本領的,一到發言就不留半點餘地。結婚一年多,說長不長,但是對婚姻生活,她已經厭膩,一點也不如期待中的美好。

一陣突突突的摩托聲漸行漸近,她的心也活躍起來,又喜悅又生氣。一見清福,忍不住抱怨:“每次回來這麼晚,也不懂幫我的忙。”清福站在門口,笑道:“老婆大人辛苦了,來,我抱小孩。”許燕道:“一天到晚,你到底忙什麼?”清福兩個月前,當電焊工。因為嫌賺錢少,辭職了。他要幹一件大事業,貌似犯法了,反正他讀書少,也不知道屬什麼罪,隻要不被抓就行。

飯好後,許燕盛了一碗飯菜去喂兒子。剛走出廚房,恰逢婆婆回來,禮貌的問候一句:“媽,該吃飯了。”婆婆在牆角放下鋤頭,邊脫袖套邊說:“今年的豆角長得可多了,就是長蟲,我叫老爸買農藥,他回來了嗎?”許燕道:“沒看到他。”婆婆歎道:“這麼晚還沒回來。”許燕不做聲,往臥室走去了。

巨幅婚紗照下,許燕把飯送到嘴邊吹一吹,再喂給坐在助步車裏的兒子。兒子吃了幾口,就把臉一轉,不願吃了。她哄了誇了,始終沒能讓兒子多吃一口,喊丈夫過來幫忙嗎?他連填自己肚子的都沒耐性,匆匆吞下兩碗,還沒下胃,又去洗澡了,哪管這些?她走出瓦房,天色已經暗下來,不由得感慨一天過去了。恰巧清福洗澡回來,從她懷裏抱走兒子,好讓她去吃飯。

廚房這邊,白熾燈下,婆婆公公正在吃飯,見她走來,都問:“飯吃完了嗎?”她答:“才吃半碗。”婆婆道:“你先吃飯吧,我吃飽了再去喂。”她坐下靜靜吃,和公公婆婆天天見麵,也沒什麼話可聊的,不說話,臉自然是僵著,大有拒人千裏之外的意思,是不太好,但總不能傻笑,弄得自己像個神經病一樣吧!公公講到村幹部商議修祠堂一事。婆婆怪道:“你又不記得買農藥。豆角長蟲了,賣不上價錢。”許燕問:“都快賣了,還要打農藥嗎?”婆婆道:“誰不都打藥,隔夜就賣,留一小片不打藥的給自己吃。我們不打,那蟲子一定拖家帶口來吃我們的。”許燕聽後,暗暗慶幸在吃菜方麵,比城裏人好千百倍。她為別人的健康感到擔憂嗎?有過一點,一想到現在的奶粉也是假的,這是一個互害的世界,誰都不願意這樣,可又能怎麼樣呢?

一般飯後讓婆婆收拾碗筷,前些日子,她提醒婆婆洗碗不太幹淨,婆婆就讓賢了。她收拾東西後,先去洗澡,茅房在廚房後麵,洗澡時,隱約聽見兒子哭聲,心也焦急起來,匆匆洗畢,一問才得知兒子磕到桌角,額頭起個包。清福坐在電腦桌前,扭身過來不停的安慰。許燕連忙坐下來抱住兒子,問這問那。兒子淚眼閃閃的,不停的抽咽。婆婆坐在一旁窘笑道:“他太調皮了,到處亂爬,我越喊他,他越跑,結果撞到床腳了。”許燕無話。婆婆走時,嘴裏不停絮叨兒子太頑皮的話。兒子哭著哭著,趴在她懷睡著了。她把兒子放到豔紅色的床單上,靜靜躺在旁邊,心裏期待丈夫從身後給個擁抱。

電話突然響起,清福同對方小聲說了些什麼,一把抓起車鑰匙出門。她連忙爬起來,眼睜睜地問:“你去哪?”清福邊走邊說:“我去見個朋友,很快回來。”她喊:“不準出去。”清福遲疑一下,又出門開車。她氣得從床上跳下來,跑到院子大門,叉開雙腿展開雙手攔住,大有要想要走就從我身上碾過去的意思。清福看到這般光景,忍不住罵:“你發什麼神經,我出去半個小時就回來。”許燕斥道:“我不是三歲小孩,這麼晚,你不是去喝酒就是賭錢。”說時,看見清福兩眼直瞪,心裏雖然害怕,但是絕不能讓他為所欲為。

懷孕那時,清福像一隻貓,經常半夜出門,非讓她打電話催一催才回來。有一回,電話那頭傳來女歌聲。她懷疑他在花燈酒綠處放縱,留她獨守空房。她坐立不安,見清福遲遲不回來,決定去找人,全街人在半夜看見一個孕婦挺著大肚子找丈夫,一定叫他很難堪。可是門緊鎖著,鑰匙不知婆婆藏哪了,要是吵醒睡在隔壁房間的婆婆,肯定被攔住。她悄悄翻過一米半高的鐵門,借著朦朧的月光逃走,恐懼感從四麵八方湧來。村路黑乎乎的,沒有一個人,出了村口,是一條怪異樹影鋪的土路,兩邊樹林黑不見底,最怕傳來動物逃跑的聲響。她低著頭,邊走邊打電話,向清福報告自己的位置。突然,背後傳來一個急促的腳步聲,猛地回頭一看,一個人影跟過來,正要驚叫,忽然聽見婆婆喊,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她不想被婆婆追上,加速走著,果然看見一束亮光,是清福從縣城趕回了,板著臉載她回家。次日,清福才從母親口中得知她挺著大肚子爬過鐵門,嚇一大跳,為了孩子,再也不敢半夜去玩了。

現在孩子一歲,清福惡習複燃,她絕不容忍。黑夜像******,激發人的****,人在黑夜裏變得輕狂。妻子盯緊丈夫,天經地義。婆婆遠遠聽見吵架聲,澡沒洗好就從廁所趕來,不論誰對誰錯,先怪清福:“大半夜還去哪,在家陪老婆不好嗎?”清福關掉摩托車,回臥室呆著。許燕內心生出一股勝利感,板著臉回臥室,看見清福沉默不語躺著。她也不說話,靜靜坐在床邊,好像誰先吭聲誰就輸了。

清福的手機又響起,剛才那個朋友又打來電話。清福故作笑意答話。許燕在一旁小聲嘀咕:“都是些什麼朋友,白天不找,非要晚上找?”清福道:“我在忙一個項目,幾個合夥人今晚難得聚在一起,商量事。我就想多賺錢,讓生活過好一些。”許燕問:“什麼項目?”清福道:“做成了再告訴你。”許燕道:“我又不是妖精,告訴我會壞事?你是不是又騙我,你明明想出去玩……”話音未落,清福大罵:“你怎麼就不相信我?整天疑神疑鬼的,你累不累?”許燕道:“明明是你心裏有鬼。”清福氣得猛的推她一把。她從床上滑下來,摔在地上,忍住不哭。突然,一個枕頭劃過天空,砸到她頭上。她哭道:“我給你洗衣服,給你拖地,給你做飯,給你照顧小孩,你還打我,我到底做錯什麼?”說時,一股酸楚往鼻梁上爬,嗆出眼淚,抱頭痛哭。清福喝道:“我數三下,你還哭,我就湊你。”婆婆大概聽到吵聲,從隔壁房間趕來勸架,怪道:“你們大半夜還吵什麼,讓別人笑話了,有什麼事好好商量嘛!”清福見許燕越哭越凶,舉手要打,幸好被婆婆攔住。許燕感到房間像缺氧一樣令人窒息,連忙打電話讓姐妹來接她離開,這日子,她過不下去了。

許燕埋著頭抹著淚收拾衣物,婆婆勸也勸不住,問清福:“你還不攔住她?”清福卻說:“走了就別回來了。”許燕頭也不回的奪門而出,在村口被一個開電動來的姐妹接走了。婆婆無法理解年輕人這麼倔,現在的日子多清閑,不讓她種地,又不缺吃不缺穿,怎麼說走就走,連兒子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