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金桂被采摘殆盡的時候,板栗熟了,而銀魚和梅鱭魚也正值捕撈的好時機。
廣大的、慷慨的、包容的,也是美麗的太湖,是桑瑪這大半年來的棲息之地。[1]
雖然貧苦艱辛,卻很輕鬆:每天做活計、忙生存,累得不行,哪裏有空隙去煩惱?
北京的種種,譬如昨日清夢。遠了。
“龍姑娘!快幫幫我!”
“來了!若蘭,今天有加菜!”扔掉手裏的魚杆——今天運氣特別好,居然在岸邊上就釣到了條一斤多重的白魚——桑瑪興奮地大叫。
將幾條美美的魚交給同伴兼房東徐若蘭去處置,桑瑪扛起滿簍子的深紅色桔子往石公山腳下的小屋子而去。
這座太湖中的湖心島是最大的一座,且物產十分豐富,島上的居民們樂得過著挑花源般平靜而自給自足的生活。
尤其是金秋時節,似乎上天將所有的恩澤都賜給了這片土地上的人們。
孩子們在各家的院子外、小路邊偷采來桔子和石榴,貓兒們隻要每天吃點大家吐的魚骨頭就養得墩墩肥肥的,狗狗們興高采烈地討好大小主人也想分一杯酸的甜的鹹的辣的羹……似乎真的是世外桃源。
若蘭一身漢家姑娘的秋衣,甜美嫻靜地站在桑瑪蝸居的籬笆門外,好似天生就該站在這片山與水之間。隻不過她幹的乃是剖肚搜腸的腥事兒——沒辦法,誰讓這裏沒有男人,而她又嫌桑瑪不會處理魚。
“猜猜看,你早上采的那一桶蓴菜賣了多少?”
“至少五十文。”桑瑪擺擺手。
“嗬嗬,足足八十文!去掉這個月的房錢,你的三十文在這。”若蘭高高興興地分錢。
手一摞,沉沉的一把製錢。要在以前她連看都不會看一眼,可現在,她正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算計著日常開銷,如一個貧民。
自己幾時過過這種日子呢?十歲以前吧……
“……龍姑娘?龍姑娘?”
一隻不算白皙卻很精致的手在她麵前搖晃著。
桑瑪回神,“若蘭,你伯父他們還是要把房子收回去嗎?”
若蘭將所有的情緒都藏在濃密的睫毛後邊。“你放心,除非我嫁出去,你還可以住這裏。”
“我不是擔心這個。反正我身強力壯、又會潛水,連打漁都能上手,到哪裏都有吃有住。倒是你,他們徐家還是要把你嫁到李家嗎?”
“我姓,而且聽說這回李家換了個人選。”
“什麼樣的人?”
“至少四肢健全吧。”就是人有些傻。“可畢竟是李家的小兒子,我也不至於日子太難過。”
“真沒有別的法子對付那個李家?”
“……我家已不是士紳,沒有兒子考上功名,就跟村夫一個樣。而李家……他們答應隻要我嫁過去,就能幫忙。”
“你可想過,他們用什麼法子?”
“法子?不是捐監生就是……”
“李家不會替你們捐那麼多銀子作監生,可能走的是歪路。這要是東窗事發,你家就徹底完了。”
“可叔公一心要讓家裏出個舉人什麼的。”
“糊塗!童生秀才不要去說,舉人也能隨便找門路?!弄不好要殺頭的!”而京裏的某人是最痛恨這樣的人。
“……這李家……走的是誰的門路?”
“什麼滿人總督,叫什麼禮的一個門人師爺,聽說已經有百來人交了銀子。”
桑瑪一拍桌子,想站起來痛罵那什麼噶禮,又慢慢坐好。
“若蘭,捐個監生要多少錢?”
“付不起的。”若蘭無力歎道。那是一大筆銀兩啊,賣了他們全家也湊不齊的。
“如果我能幫忙呢?”桑瑪一邊嘴上說著,一邊心裏暗罵自己的多管閑事。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這要命的毛病呢?!
“桑瑪,別做傻事。”若蘭嚴肅道。桑瑪長得好是島上的人都知道的,可她從不認識桑瑪是用美色換取享樂的人。
“我一向不做傻事。”桑瑪清清冷冷地笑,“我隻需要向一個人效忠,為那人辦事,就會有很多的錢和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