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道聽了,過了半晌才說:“你的推理並不是沒有道理。隻是當時我並未多加留意,周圍或許真的還有個第三者,那也說不定。如果你真的懷疑熊焱,幹嗎不直接去找他?”
陳中和說:“我也想找他,不過這案子發生之後,他就失蹤了。他是從外地到這座城市來打工的,所以我找不到有關他的半點線索。”
南柯道有些著急:“那該怎麼辦呢?”
陳中和歎口氣說:“沒有辦法,現在隻有從死者米奇身上查起了。米奇既然能跟他合夥行事,肯定跟熊焱關係不一般。從米奇身邊,也許可以查到一些有關熊焱的線索。隻要能抓到熊焱,也就可以還我女兒一個清白了。”
南柯道問:“你想從哪裏查起?”
陳中和說:“聽說米奇在帝豪娛樂城上班,我想去那裏看看。”
南柯道忽然笑了,說:“陳先生,不知你介不介意我跟你一起去調查這件事。我是個推理小說作家,對所有疑案都感興趣,也許我能根據令愛這個案子,寫出一篇不錯的作品來。”
陳中和說:“多一個人手,多一份力量,我當然歡迎。”
5
帝豪娛樂城坐落在繡林新區,背靠繡林山,環境優美,裝修豪華,是一家集休閑娛樂餐飲為一體的五星級娛樂場所,也是繡林地區最有名的“紅燈區”,能到這裏來消費的顧客非富即貴,不是開小車的有錢人,就是大腹便便的當官者。
陳中和與南柯道來到這裏的時候,正是這天的傍晚時分。白天關閉了一整天的娛樂城,剛剛開門營業,而客人又沒有這麼早光顧,門口人車稀少,正是最清靜的時候。兩名守門的保安一看陳中和空著一隻袖管,拖著一條瘸腿,衣衫灰舊,臉色黧黑,就把他攔在了大門外。
陳中和掏出手機,撥通了娛樂城一名姓李的經理的電話。幾年前,這位李經理的兒子被人綁架,對方勒索五十萬元,多虧當時還在幹刑警的陳中和孤身赴險,在綁匪取贖金時將其一舉擒獲,最終將孩子毫發無損的救出來。李經理聽陳中和說明來意,立即叫他把電話給那個保安。保安一接電話,腰杆立即彎下去,滿臉堆笑地將陳中和請進了門。
陳中和找人一打聽,才知道米奇的工作崗位在男賓浴室。
他們來到男賓浴室,發現那浴室很大,共分兩部分,裏麵是衝涼房,外麵是更衣室。更衣室裏有幾排木櫃,被隔開成一小間一小間的外麵帶鎖的儲物櫃。客人來到這裏,先脫下身上的衣服,放進儲物櫃中,鎖好,將鑰匙用橡皮筋係在手腕上。然後再換上娛樂城提供的一次性內衣,披上浴巾,換上拖鞋,進去洗浴、遊泳、泡溫泉或者蒸桑拿、推拿按摩什麼的,當然,也可以叫個小姐陪著玩玩。而米奇的工作,就是在更衣室裏負責幫客人鎖儲物櫃,給客人拿拖鞋,遞浴巾等。
陳中和走進更衣室,更衣室門口站著一個男服務員,才十七八歲年紀,臉上稚氣未脫,估計高中沒讀完就出來打工了。陳中和看他胸前的工作牌上寫著他姓趙,就給了他二十元小費,問:“小趙,你認識米奇嗎?”
小趙點點頭說:“認識。不過已經好幾天沒見他了,聽說他在外麵出了事,被人殺了。”
陳中和又問:“米奇在這裏打工多久了?”
小趙說:“我剛來不久,具體時間不清楚。不過聽人說,他已經在這裏幹了好幾年,也算是老員工了。”
陳中和問:“你跟他關係怎麼樣?”
小趙說:“我們這裏從晚上六點,營業到早上六點,一般分上下半夜,我跟他輪流值班。因為工作崗位相同,我們關係處得還可以。”
陳中和拿出熊焱的照片給他看了,問他:“你有沒有見過照片上的這個人來找過米奇?”
小趙搖頭說沒有。陳中和又問:“你覺得米奇這個人怎麼樣?”
小趙說:“他這個人顯得比較悶,平時不大愛說話,也不怎麼合群,在這裏幹了幾年時間也沒什麼朋友。上班的時候,一有空,就愛掏出手機偷偷上QQ跟別人聊天。下了班,就到‘好再來’去賭錢。”
陳中和知道他所說的“好再來”,其實是城西老街上的一家小餐館。這家餐館地上兩層樓房做正經生意,地下還有兩層地下室,卻是個地下賭場,在繡林賭界,很有點名氣。他沒想到米奇竟還是一個賭徒。
“最近有什麼人到這裏來找米奇嗎?”
“沒有。”
“最近一段時間,米奇有什麼異常舉動嗎?”
“這個嘛,好像沒有……哦,對了,幾個月前,他上班時,有一位客人說他偷東西,還打了他一耳光。不過後來搞清楚了,原來隻是一場誤會,客人還向他道了歉。”
陳中和說:“哦,有這樣的事,那你給我說說。”
小趙說:“大約是幾個月前吧,米奇在更衣室值班,有一位客人到這裏來玩。剛換了衣服進去玩了不到十分鍾,忽然想起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就立即出來,穿上衣服,坐上自己司機的專車走了。但他回家後,卻發現掛在褲腰帶上的鑰匙不見了,就跑到咱們這裏大吵大鬧,說有人偷了他的鑰匙。更衣室隻有米奇一個人值班,所以他就成了重點懷疑對象。客人很生氣,還打了米奇一耳光。後來保安打開他用過的儲物櫃,發現那鑰匙掉在了角落裏,原來是他走得太匆忙,自己不小心把鑰匙落下了。後來這位客人向米奇道歉,還給了他一百元小費。米奇卻把那張百元大鈔扔回給他,說:誰要你的臭錢,你讓我打一巴掌,這事就算扯平了。要不然,我就報警處理。最後客人還真讓他打了一巴掌,這事才算了了。兄弟們都說米奇為咱們打工仔長了誌氣。”
陳中和聽後,皺起了眉頭,問:“知道那個打人的客人是誰嗎?”
小趙想了一下,說:“他姓俞,叫俞東升,是東升照明器材廠的老板。”
陳中和說:“這人倒是和我有過一麵之緣。”就打電話到東升照明,要了俞東升的手機號,打過去一問,還真發生過這樣的事。再問他發生這件事後,家裏可曾出什麼事情沒有?比如說遭竊被盜什麼的。俞東升說沒有。
陳中和掛了電話,眉頭皺得更緊,目光在四麵牆壁上搜尋著,問:“這更衣室裏,為什麼沒有窗戶?”
小趙說:“因為牆壁外麵,就是繡林山了,為了防盜,所以外牆上沒有開窗,天花板上有排氣扇,所以也不顯得悶氣。”
陳中和點點頭,又在更衣室裏轉了半天,目光老往牆壁上瞅,好像要從光溜溜的牆壁上挖出一個洞來似的。又找其他服務員了解了一些情況,見娛樂城的客人漸漸多起來,這才一瘸一拐地離開。
6
兩天後,有股冷空氣南下,天地間忽然有了寒意。陳中和到拘留所給女兒送了幾件衣服,回來的路上,正好碰見南柯道。南柯道遞給他一支煙,問:“老陳,你女兒的案子,查得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進展?”
“暫時還沒什麼進展,不過——”陳中和把煙點燃抽了一口,說,“我昨天去‘好再來’那個賭場打聽過了,米奇果然是那裏的常客。隻不過,他以前一直都是小賭,但從兩年前開始,就突然變得闊綽起來,賭注下得很大。這一兩年,他在賭場至少已經輸掉了四五十萬。”
“四五十萬?”南柯道吃了一驚,“他一個打工仔,哪來那麼多錢?”
陳中和皺皺眉頭,吐著煙圈說:“這也正是我感到奇怪的。”沉默一會,他忽然話鋒一轉,瞧著南柯道問,“假如你有五十萬,你會幹什麼?”
“如果我有五十萬,我肯定不會像他那麼傻,拿到賭場去輸掉。”南柯道臉上現出憂鬱的表情,“如果我有五十萬,我就到鄉下買一間房子,住在一個清靜的地方,衣食無憂,無人打擾,然後,我就可以靜下心來,寫一些自己想寫的作品。”
“你想寫的作品?”
“是的,我是搞純文學出身的,以前還在《人民文學》發表過小說。我始終認為,隻有純文學,才是純粹的文學,才是高雅的文學,才是能夠曆久彌新久遠流傳的文學,隻有寫這樣的作品的作家,才是真正的作家。但寫這樣的小說稿費很低,根本養不活自己,所以我隻好改寫那些能賣個好價錢的通俗小說,說白了,就是快餐小說,就是今天讀了明天就忘的小說。我的夢想是等我寫推理小說賺到些錢,不用再為生計發愁之後,就一心一意地去寫那些我想寫的文字,寫那些能讓我的名字載入文學史冊的真正的小說。”
陳中和不由肅然起敬,說:“原來你還有這樣高遠的理想。”
兩人蹲在街邊抽了一會兒煙,陳中和又說:“我總覺得帝豪娛樂城那間男賓更衣室有什麼地方不勁,還想再去瞧瞧。你去不去?”
南柯道把手裏的煙屁股往地上一丟,說:“去,當然去,我還指望把您這事寫成一篇小說掙點稿費呢,不去怎麼成呢。”
兩人叫了一輛出租車,再次來到帝豪娛樂城。天色將晚,娛樂城的大門剛剛打開。陳中和卻並不進去,隻站在門口估計了一下男賓更衣室的方位,就拖著一條瘸腿,沿著娛樂城的外牆向後繞行過去。
兩人來到娛樂城後側更衣室的牆外。陳中和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堵牆看上去並無特別,牆麵貼著金色的瓷磚,高一點的地方,掛著一台空調外機,牆上有一個小洞,一粗一細的兩根管子從洞裏穿過,連結著空調外機與室內主機。
牆外是高高的繡林山,山坡上種著大片桔樹,樹上掛滿金色的桔子,看上去像個果園。牆下因為久無人跡,長滿了雜草灌木。陳中和正在牆下徘徊,忽見一個老頭,挑著一擔剛剛摘下的桔子,顫悠悠行過來。陳中和見他挑得吃力,急忙閃到一邊,給他讓出一條路來。
老頭經過他身邊時,見他總盯著牆上的空調機看,就問:“怎麼,這空調又壞了呀?”
陳中和一怔,問:“老人家,這話怎講?”
老頭索性放下擔子,歇口氣說:“這山上的果園是我承包的,我就住在果園中的小涼棚裏,經常看見有人拿著一把小木梯來修空調。有一次我還跟那修理師傅照過麵,我問他又修空調啊,他卻不理我。我心裏想,這是什麼破空調啊,老是要人來修,還不如換一個算了。”
陳中和一愣,抬頭看看那空調機,忽然想到了什麼,忙說:“老人家,耽誤您一會兒工夫,請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裏麵問問是誰修的空調。”他拖著一條瘸腿,剛走兩步,忽然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低頭一看,原來是踩到了鬆脫的鞋帶。急忙彎下腿,用一隻手重新係好鞋帶,然後扶著牆壁,一步一步往娛樂城大門走去。
進了娛樂城,找到維修部的主管,問他男賓更衣室外的那台空調機經常壞麼?主管說沒有呀,裝上去好幾年了,從來沒壞過。陳中和心頭一跳,忙向主管借了一把鋁合金梯子,回到更衣室牆外,將梯子架在牆邊,一瘸一拐爬上去,一看那空調機,並無異常。
再仔細一觀察,卻發現牆壁上那個供空調管通過的洞口挖得有點大,空調管通過之後,還留有雞蛋大的空隙。陳中和用手一摸,牆洞裏十分幹淨,並無灰塵,而且洞壁留有刮痕,好像是經常有什麼東西從裏麵鑽進鑽出,帶走了灰塵,而且那東西還異常堅硬,所以能在洞壁留下清晰的刮痕。
就在這時,他腰間的手機似乎震動了一下,打開看了,自語道:“是條語音信息。”放到耳邊聽了一下,又說,“是天氣預報。”
他喘著氣,從梯子上走下來,問那老頭:“老人家,你說你曾和那個空調修理工照過麵,那你還記得他的樣子嗎?”
老頭說:“應該記得的。”
陳中和掏出熊焱的照片,問:“老人家,你好好看看,那個人,是不是照片上的這個人?”
老頭看了照片,又瞄了一旁的南柯道一眼,說:“就是他,我記得,就是他。”
陳中和忽然興奮起來,掏出手機給刑偵大隊的一位舊同事打了個電話,請他查一查在那樁係列入室盜竊案中,所有遭竊的事主,家裏被盜前幾個月之內,是不是曾經到帝豪娛樂城去過。不大一會,對方回電,不錯,所有被盜事主,大約在事發前一兩個月時間內,都去過帝豪娛樂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