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雍正十三年(1 / 2)

張廷玉將草擬好的條陳,移近燈下反複細看,又逐句潤色,直到滿意,這才恭筆謄正,待寫完,人已十分疲憊,雙目更是幹澀不已。他放下手中的筆管,合眼揉了下額上穴位,又喝了口甜湯,歇了會,人這才覺得好些。

書案上點著那大紅燭,此時已燒去大半,看著這根所餘無幾的蠟燭,張廷玉覺得似乎是看到他自己的人生。想他張廷玉康熙十一年生人,康熙三十九年中的進士,如今已年過六旬,曆任禮部尚書、戶部尚書,到現今的保和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更入值軍機處,被君父視作股肱大臣,鄂爾泰未回京前,他更是駕前第一宣力者,一生功業雖不能說是亙古鑠金,卻也必然青史留名,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快慰,頓覺疲憊盡消,通身爽利,人不禁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窗外月朗星稀,這時候中秋才過去沒多久,酷暑已然盡褪,秋高起爽的天氣,晚風拂過耳捎,讓人格外舒暢。

不知為何,張廷玉突然想起當今皇帝,同樣年過半百,不過隻比自己小上幾歲,但他的這位主子精力卻不知要比自己好上多少,白日與群臣共商國事,到了夜裏仍舊孜孜不倦的批閱奏折,從未嚐有言累時。前些年皇帝更曾與他們這些近臣講過,夜裏批閱奏折,非但不會覺得累,反倒是越批越發精神來著,想想自己還真不及這位主子之萬一。

想到這位離自己不到半裏外的主子,張廷玉心中不覺泛起陣莫名的浮躁,今早還沒進園他便聽到,皇上不豫的傳言,等到叫起,他領班進殿,君臣相見,一身便服的皇帝,神色看似如常,但他仍能從皇帝身上聞到淡淡的藥香味,看來傳言並非空穴來風。對談中,他幾次見到皇帝放在身側引枕上的手,抓了又放,放又了抓,看似忍耐著不小的痛苦,當時他便極想叫停那些不知體恤君父的朝臣們,卻又知道皇帝心中,政事永遠是第一位,也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皇帝受苦。

跪安散出後不久,蘇培盛來找了自己,原來是皇帝讓他捎話來給自己,說並不是什麼大病,讓他不用掛心,他這才把懸著的心,給放了下來。張廷玉正想得入神,隻聽到門外響起下敲門聲,接著是書童福安的聲音響起道:“老爺,時候不早了,是不是該安置了?”

這是他的夫人,擔心自己隨駕來園,整日隻知政務,不知將養生息,特別命書童福安盯著自己,張廷玉望了眼鎖著條陳的櫃子,問門外:“什麼時辰了?”

“回老爺,已經漏將二鼓。”

LL LL LL

LL LL LL

LL LL LL

張廷玉躺下床,許久才有了睡意。這些年來,年紀大了,夜裏便很難入睡,熬到了好一會,他才剛開始有點迷糊快將入睡,門外卻突然響起陣淩亂的敲門聲。掙紮了許久才有了睡意的張廷玉,一陣無名火起張嘴便罵道:“是哪個混帳東西!”

門外立時傳進福安惶恐不安的聲音:“老爺,您睡下沒。”

張廷玉仍躺在床上,心裏很是惱怒,但他畢竟已不是那毛頭小子,知道若無緊要之事,這會福安是萬萬不敢來打擾的,也就按耐下不悅,開口想問出了何事。沒料想,外頭竟等得不耐煩,再又“咚咚”的用力敲門,更有把尖銳聲插嘴道:“張大人、張大人……”

聽到這樣把不男不女的聲音,張廷玉就意識到外麵來的竟是個太監,他不由大吃一驚,慌忙從床上爬起,連鞋也顧不上穿,光著腳丫子,走去開門,門剛打開便見兩名太監,一個提著盞燈籠,另一個站得後些,一見張廷玉出來,馬上清了下喉嚨說:“傳萬歲爺口諭,著吏部尚書張廷玉即刻進園。”這裏說的園,指的是半裏之外的圓明園,但這半夜三更的宣見,實在是大異尋常,但來的太監根本沒給他時間去想,便催促著他隨便整了下衣裳,便往圓明園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