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寒料峭,凍殺年少。淩曉緊裹一件長及腳踝的黑色羽絨服,戴著帽子,隻露出兩隻黑漆漆的大眼,戴著毛線手套的兩隻手揪緊自己肩上的背包,憋足了一口氣,在身體扭曲變形了無數次後,才從一輛連門台階處都擠滿了人的公共汽車上鑽了下來,滿頭大汗。
雖然下了車,卻依舊不敢停步,直到走出去很遠,淩曉才微微吐了口氣,心有餘悸的回頭看了看。車仍然停在原處,售票員和司機沙啞著破鑼似的嗓子大聲嚷嚷著,“趕緊的!趕緊的!擠不上來的等後麵的車,都在後頭跟著呢。”可這話再大聲也沒有絲毫說服力,車門處依舊春節火車站的售票窗口,人頭攢動,水泄不通,早就分不清哪些是要上車的,哪些是該下車的。
每一個人,不管男女,不管老幼,無論自願被迫,個個都瞪著血紅的雙眼,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氣和最靈活的身體技能,隻想要在這不大的車廂內立足。什麼形象,什麼禮貌,什麼素質,什麼尊老愛幼,什麼男女有別,在這裏,全然沒有界限,個個都是勇猛的鬥士,為自己腳下的一寸寶貴的地盤奮勇拚搏。
生活就是生活,庸俗到骨子裏,現實到塵埃裏。對於大部分擠車的人來說,能否順利擠上麵前的這輛車,直接關係到月末工資單上數字的起伏,影響著自己呼朋引伴的頻率和追求新鮮事物的能力,最重要的,它決定了自己在這座城市的生活水準和受歡迎程度。
不可避免,淩曉也是這場戰爭中不可或缺的一員,三年來,除了公休日,除了生病連床都爬不起來,除了為數不多的幾次出差,幾乎日日如此。不過,每個周一的早上,譬如今天,這種肢體戰爭會更加□□裸的猛烈一些,開始的時間也會提前,持續得也要更久一些。
初春的早晨,依舊清冷,小風吹過,雖已不再那麼刺骨,但帽子底下壓著的細汗被風一掃,變得冰涼,緊緊的貼在了額上。淩曉打了個寒戰,將帽簷又拉低了一些,煩亂的歎了一口氣,緊了緊剛剛在車上鬆開透氣的衣領,小跑幾步,衝向離公共汽車站不遠的辦公樓。
這棟樓不新不舊,不土不洋,外觀不太亮眼,不過倒也不顯得特別的灰暗,反正就是這麼懶懶散散毫無所謂的立著,一副愛來不來,來者不拒的模樣。
辦公樓七、八、九三層是淩曉公司的所在地,出了電梯,公司樸素的門臉就撲麵而來。前台的小妹妹還沒來,淩曉跑過去自己刷了簽到卡,快步朝裏走。
公司內部裝修也不奢華,簡單寬敞,但是卻處處透著心思,看得出,老板是個用心的人。每一張辦公桌都比市麵上普通的辦公桌要寬大舒適,雖然也是排排陳列,卻不顯得擁擠。辦公區間的角落,都隨意地擺放著幾張舒適的沙發和一個小小的桌幾,周圍還用高出一人的屏風小心地隔開,留出一小片私密的空間。目之所及的角落,都隨意擺放著茁壯的大葉綠植,葉片幹淨新鮮,土壤濕潤肥厚,似乎空氣也並沒有北方固有的那麼幹燥,顯得清甜而溫暖。
淩曉的桌子在最後一排,占據著靠窗的一個角落,窗戶雖然打不開,但是卻可以看見樓外的全貌。當初挑座位的時候,淩曉特意留心了這個沒人喜歡的邊角座位,並如願以償。
一台電腦,一個綠色的小小加濕器,一盆瘦小纖弱的迷迭香,一摞整整齊齊的文件,一個胖胖的小豬杯子,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辦公用品,整整齊齊地擺放在辦公桌的四處,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女孩子的桌子,幹淨清爽,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