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深，月牙在天空漸露端倪。聽到崔凡茜的辯駁，邱鶴鳴停下了腳步，看著腳下蜿蜒的人工河流，裏邊養著碩大的鯉魚。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很多年以前，人們費盡心機的把北京城裏一條條河流填平，在上麵修路，建房子；很多年以後，人們開始思念那些被填平的河流，於是，又費盡心機的在水泥叢林中挖出一條條河道，灌進水，再養上魚。這一切，隻能證明兩條真理：人是一種很傻X的動物，然後，生命在於折騰。
“你在想什麼？”看到邱鶴鳴一直盯著人工溪流裏的鯉魚，崔凡茜忍不住問。
邱鶴鳴笑了，如果想釣到大魚，就要準備足夠香的餌。顯然，項尹秋深諳此道。看著水中一條一動不動腦滿腸肥的錦鯉，邱鶴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掛著一個公關經理的虛職，做著所謂的政府公關工作。就算西安那邊的工作完成的十分出色，之後呢？自己這麼個憑空多出來的經理，呆在一個憑空多出來的部門裏，無所事事？沒有一家私營企業會養閑人，這是公理。邱鶴鳴歎了口氣，難怪這幾年來，在和項尹秋的鬥爭中，即使項尹秋時時處於守勢，落下風卻總是崔凡茜。她隻是一個目光短淺的中看不中用的銀樣蠟槍頭。
“你可真是個傻姑娘！”在說這話時，邱鶴鳴又感到一陣惡寒，“把我踢出了企劃部，對你來說，企劃部又將變成鐵桶一塊，你就再也插不進手去，你還想著從企劃部裏再找出一個邱鶴鳴嗎？就算你想，同樣的錯誤，項尹秋和方亦淳還會再犯第二次嗎？”
崔凡茜愣在了那裏，很久，她終於問了一句，“那，現在，怎麼辦？”
“也不是沒辦法！”邱鶴鳴答到。夜色深垂，長安街上霓虹閃亮，有一段時間，邱鶴鳴和邱小芸很喜歡走在夜晚的長安街上，或是花四毛錢坐在行駛過整條長安街的1路公車上，欣賞那六朝古都的紙醉金迷統統化作長安街上霓虹的氤氳迷蒙，高高聳入暮藍色天空中的霓虹燈，點點星輝，渺漫的向夜色中暈開，滿眼忘不盡的厚重繁華。十多年前，當邱鶴鳴很小的時候，村子裏有個見過世麵的能人，曾經給村裏人描繪過長安街上的霓虹燈，雖然村裏那個能人詞彙量有限，卻足以激起邱鶴鳴和邱小芸對長安街上霓虹燈的向往，以至於他們來到北京後第一件事，就是在晚上來到長安街看燈。
“怎麼辦？”崔凡茜等了半天，不見邱鶴鳴說出答案，她不禁追問到。
邱鶴鳴不再回憶過去，他轉過頭，看著崔凡茜，“現在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提早對方亦淳下手！”
“你有把握？”崔凡茜問。
邱鶴鳴點點頭，他從不打無把握的仗。
“這燈，有什麼可看的？”崔凡茜看到邱鶴鳴一直看著不遠處的霓虹燈，不禁好奇起來。
“我父母，最大的心願，就是來北京的長安街，看看這裏的霓虹燈！”邱鶴鳴輕聲說。
崔凡茜皺皺眉頭，“他們是幹什麼的？”
“種地的！”邱鶴鳴答。
“農村多好！”崔凡茜的語氣輕描淡寫，“空氣好，環境也好，哪像北京！”崔凡茜看著長安街上的霓虹燈，每年的十一前後，長安街上的霓虹都會全部亮起來，數十年如一日。從崔凡茜很小的時候，還和那個嗜酒如命的父親住在一起的時候開始，長安街上的霓虹就是這個樣子了。“知道嗎，我覺得，最完美的生活，就是把自己完全融入大自然，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蓋一間茅草房……”在說自己的憧憬時，崔凡茜的眼睛就像她耳朵上的鑽石一樣熠熠生輝。
邱鶴鳴笑了，崔凡茜的這套說辭，很多人以很多種方式跟邱鶴鳴說過很多次。會說這種話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自小生活在大城市，衣食無虞，也不用為了學費和生存犯愁。距離可以產生美，居高臨下的人們在看農村時，總會帶有微雨從卉新、一雷驚蟄始的閑情逸致，總覺得生活在農村，是一件雞犬桑麻、疏影暗香的愜意事。一輛特警巡邏車緩緩停在路邊，車上下來兩個全副武裝的特種警察，頭戴防暴頭盔，手持□□，盯著那黑洞洞的槍口，“是啊，農村多好！”邱鶴鳴重複著崔凡茜那毫無意義的廢話。農村如果真的那麼好，生活在其中的人們，尤其那些飽受詬病的鳳凰男、鳳凰女們，為什麼還要一門心思的脫掉自己身上的這層農皮呢？
天，徹底黑了下來，東長安街上的楊樹上，慢慢聚集起了成千上萬的烏鴉，黑壓壓寵辱不驚的數十年如一日的棲息在這裏，崔凡茜抬起頭，看著那些在滿族傳說中象征吉祥如意的神鳥，她皺起眉頭，她可不想從這些楊樹下走過去，沾一頭代表吉祥如意的鳥屎。邱鶴鳴馬上明白了她在猶豫什麼，拉起崔凡茜的胳膊，“我們，回去吧！”
“你不去前邊看霓虹了嗎？”崔凡茜愣了愣。
“過些天，等我有時間也有心情了，把父母接來北京，到那時，再去！”邱鶴鳴很淡然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