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衡的心情就像陰沉欲雨的天色一樣,沉淪在霧氣彌漫的沼澤裏。
那篇論文,他費盡心血煎熬了多少個日夜才創作成功的論文,竟然被堂而皇之地冠以別人的名字,發表在某個國內知名的期刊上。對於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剛畢業的博士來說,這本就是很常見的事情,但他卻始終難以釋懷。走在清靜的街道上,看著兩旁籌備開業的店鋪,看著匆匆與他擦肩而過趕往上班地點的人們,他很落寞。別人都有事情可以忙,他卻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麼。
他已經二十八歲了,自認為在研究領域有著堅實牢固的知識基礎,自認為在學者這條路上可以走得很遠。終於明白,曾經的抱負,也許需要付出的代價太沉重了,沉重到自己負擔不起。他站在一棵法國梧桐下,感覺沒有陽光的清晨是多麼的壓抑,他想要休息。這棵樹很粗壯,他靠在一旁,一米八的身軀貼在斑駁的樹幹上,感覺到一種充滿粗糙感的撫摸。他似乎可以聽到大樹的呼吸,深重的呼吸。隻是,他漸漸聞到了一種另類的清香味道,那並不是花香,而是一種複合四溢的香氣,是香水。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聽見樹後一個女孩在念英語文章,是一篇BBC新聞。聽上去女孩的英語發音還不錯,隻是她刻意模仿標準英音卻有些弄巧成拙了。她執著地念著,念著,念到他開始抓狂。本已經波瀾不平的心緒開始更加激烈的躁動,就好象一輛剛剛啟動的跑車又迅速加足了馬力。他本就是個愛衝動的人,一種憑空而來的怒氣使他再也不能平靜地靠在樹幹上,呼吸著早被汙染了的渾濁空氣。
“小姑娘,你的發音也太差了。”他佯裝漫不經心地轉到樹後麵,看見一個長卷發披肩的女孩,她皮膚微黃,鼻尖上雖然有顆痘痘但顯得很俏皮,眉毛精心修過,眼睛很大而且閃著靈性的光,那張小臉不僅美麗而且十分可愛。看到這張瑰麗的麵龐他的怒氣竟然有些消散了。她穿著很講究,一身白色西裝套裙,一雙淺藍色漆皮高跟鞋,配黑色絲襪,似乎是一個嫌起床太早跑到家門口空地上練英語的白領階層,隻可惜這位“白領”打擾了某人的“清修”。
那女孩愣了一下,把手中的書放下,盯著他看了幾眼,突然開口說:“怎麼,你是來砸場子的?”
他恍然被噎了一下,發現女孩顯然沒有看上去那麼柔弱,他好麵子的個性唆使他決定索性就與其爭論爭論,揚著眉毛繼續說道:“砸場子不敢,你又不是什麼李陽許國璋之類的。我是說,你念的BBC很有倫敦郊區的味道,真是嚇著我了。”
小臉“唰”的一下像西紅柿一樣紅了起來,撅起嘴說道,聲音雖然很細但卻透著堅定:“哼,看來您對我的英語很不爽撒?可是話說回來了,我念的再爛也不需要您來教訓我啊?不過呢……”她頓了一下,仔細觀察著對麵的男人,他個子蠻高的,屬於瘦長型,臉尖尖的,眉眼倒還比較平和,雖說不是很帥氣但還算是順眼,看起來年紀能有二十七八歲了,用“您”來稱呼完全可以表達出她的不滿,“不過,聽說像您這樣看上去就很德高望重的中年人就是喜歡教訓別人的,這我也沒有辦法了。”她冷笑了一下,覺得拿男人的年齡來開玩笑是個很好的攻擊模式。她天生就是古靈精怪的,枯燥的早晨裏從樹後冒出來這麼一個不拾趣的“老夫子”式的人物,倒讓她覺得有趣了。
他從未被別人稱作過中年人,之前就覺得女人這種生物天生就是刻薄的,當然,他可愛的女友並不在刻薄的行列。此刻的遭遇更印證了他的觀點,沒錯,眼前的這個更加刻薄。他感覺到心中的煩躁情緒正在一點點侵蝕他的理智,幾分鍾前的他雖然也是處於煩悶狀態,但那時他的周遭起碼還是清靜的,現在可好,他的腦袋都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