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愚
人們所說的那個故鄉,其實隻在童年那裏。當你找尋它時,就隻剩下兩個漢字了。
“故—鄉”,就是逝去的、永不再來的那個東西。
故鄉隻在童年那頭。
即使是童年那頭,也並非一個詩意的鄉土。
詩意,是原初事物在童稚心中生發的意趣,天然而自足。我文字裏抒情的調性,當由此而來。
故鄉的人事,在心裏轉動、發酵,最終形成了一個個場景。我的書寫,感情與理性處於持續的平衡之中,愛與憎的微妙轉換,在不同時段的文字裏留下了明顯的痕跡。活在我心中和夢境裏的故鄉,不論是人物、土地、鳥蟲、植物、屋舍,抑或是聲息、色彩,似乎從未改變過,一直那樣新鮮如初地存在著。記憶和想象重構的這個世界,就是我生命的伊甸園。
我幼年所見多為窘迫、悲苦的臉,極少有發自內心的天然的笑容。為生存焦慮的人們,無時無刻不懼怕被革命洪流吞噬。
強力改變了一切。從人性到地貌,舊倫理、舊事物悉數消失,我們置身於一個陌生而奇怪的所在。我寫的是自然鄉村的終結。因為被連根拔起,人們不免成為漂浮物,遵從布朗運動規則的卑微“分子”。在此,看似不相幹的故鄉和現場,就非常奇妙地連接到一起。
我相信,這些微小的觀察和感受,自有其存在的價值。我僅僅想表明:我們曾經怎樣活著,如今又如何生活著,由此可以推斷我們未來的命運。
身處急劇變化的社會,我常常有眩暈感。我經常會想起童年,想起曾在夢裏乘坐的那列通向遠方的列車。幼時曾經這樣幻想:命運將載我到達一個未知的地方,那裏有可愛的人和事物,人們莊嚴地勞作,自由地呼吸,愉快地享受,我和他們融為一體,天真無邪地活著,最後,懷著感激離開這令人悲欣交集的世界。
2015年11月17日 於北京車公莊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