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俏皮地向我丟個媚眼,一手撐住旁邊的木架子,一手叉腰,頭發一甩,學著港台劇裏的偶像造型,似笑非笑道:“小女孩,你放心,我不是怪蜀黍,跟著我你大可以放心!”
也許是燈光太太太幽暗,也許是穿堂風太太太涼爽,我渾身一個激靈,在砸死他和逃跑兩個選擇間舉棋不定,終於錯失了最佳時機,他收起偶像造型,又坐下來,打個響指,大誌屁顛屁顛跑來,嘴巴上的油都沒擦,實在惡心。
骨頭湯!我霍然而起,正要去廚房虎口奪食,秦哥再次拽住我,笑道:“別忙活了,今天我買了你的鍾點,你在這裏陪我聊天就好。Waiter,送兩杯咖啡來,你們好好做,不要看她老實就老欺負人家。”
大誌的油嘴形成了非常完美的O型,一邊走一邊點頭,根本不敢再看我一眼,等咖啡送來,大誌總算聰明了一回,怯生生道:“秦哥,我們這裏是先買單,盛惠30元,謝謝!”
秦哥倒也沒含糊,掏了錢放在托盤裏,將咖啡推到我麵前,笑嘻嘻道:“來,嚐試一下翻身做主人的滋味,以後跟了我,擔保你天天做主人!”
我小心肝抖三抖,做出最後悔的決定,喝人家的嘴軟,還是聽完這一次,好歹讓他表演完。
我小看了他的威力,以至於餘下的時間都在白癡般的哼哼哈哈中度過,大誌於心不忍,前來搭救,剛說了聲“喜鵲姐”,話頭就被他截去,“喜鵲姐是你叫的嗎,不要欺負人家老實亂給人家取小名,她有名有姓,怡人是多麼動聽的名字,喜鵲這麼俗氣,比得上嗎!”
大誌張口結舌,灰溜溜跑了,小壞不信邪,也跑來嬌滴滴喚,“怡人姐姐,我找不到東西算賬了啦!”
秦哥拍案而起,“你怎麼能欺負她一個老實本分的弱女子呢,算賬是你分內的事情,哪裏能找別人代勞,如果算對了是你的功勞,算錯了呢,難道還要她拿自己微薄的工資墊!小夥子,做人不是這麼做的,要憑良心!”
一貫伶牙俐齒的小壞從頭到尾說不出話來,目光呆滯,以時空漫步的腳步漂走了,我仰望著他滿含憤怒的臉孔,終於逮到機會開口。
“你真有正義感……”
“你真是太有眼光了,我這人就是正義感強!”話又被他搶走,我鬱悶得拚命撓桌子,明明都喝完了要走了,我還多嘴做什麼啊!
終於,他也看到咖啡喝完的事實,在我眼巴巴的目光麵前迅速站定,抬頭莊重地看了看表,又拿出手機看了看,大手一揮,頓時,我頭頂左上方的小框框裏冒出無數雙大翅膀歡天喜地地鼓掌。
畫麵定格,他大手一揮,正氣凜然道:“喝多了咖啡睡不好,來兩杯冰水吧!”
那些大翅膀停止鼓掌,拚命敲我腦袋,我哭笑不得,癟著嘴道:“我們老板是強盜,冰水要賣五十一杯,還說是從鳳凰山深山的泉眼裏打的!”
他果然又化作正義使者,將桌子拍得砰砰響,“你們老板是誰,我找他去,我上頭有人,一定讓這種黑店開不下去。怡人,你要我說你什麼好呢,這麼乖巧老實的女孩子做什麼不好,非要到這種宰人的地方來助紂為虐,以後這將是你一輩子的汙點,你懂不懂!”
最後一桌客人丟下一個鄙視的眼神,一路踢踢打打而去,大誌和小壞都飛奔出門,腦袋在燈籠下時隱時現。
經過長時間的交鋒,我終於總結出一套經驗:打死不開口!當他瘋子!
他終於痛斥完畢,含情脈脈道:“怡人,我明天還要上班,先走了,明天晚上我不會來這種黑店了,我在前麵的車站等你,不見不散!”
“我要上班啊啊啊!”我發出絕望的怒吼。
他朝我擠擠眼睛,神神秘秘笑道:“上班比嫁人還重要嗎,跟了我,你以後不用上班,乖乖在家做少奶奶就是。傻孩子,我關係很硬哦,這個黑店肯定開不太久,你目光要放長遠一點才是!”
說實話,我對他的硬關係鐵後台的興趣遠遠超過了他本人,然而,我還來不及問清楚什麼硬關係,他就飛一般走了,好似後麵有鬼在追。
送走瘟神,世界突然靜下來,我坐在外麵抱著柱子發傻,腦子裏轟隆轟隆,顯然還沒找著北方在哪裏。
大誌和小壞無比乖巧,用光速收拾了咖啡館,大誌端著一碗湯送到我麵前,小壞則抱著一個小小竹籃,裏麵是客人吃剩下的開心果點心等等,大誌也不跟他搶,坐到我身邊,目光在星星和我的臉上來回移動,欲說還休的表現太過明顯,連一貫跟他作對的小壞都看不下去,一直肘我。
我喝完湯,仰麵躺下,打了個大大的嗬欠,“有事啟奏無事退朝,我今天睡這裏啦!”
“那怎麼行!”大誌終於忍不住了,賠笑道:“喜鵲姐,這樣下去不是個事,你到底想找什麼樣的,我們先跟你篩選一遍,也省得你天天受打擊。”
“是啊是啊!”小壞趕緊趴到我身邊,諂媚地笑:“喜鵲姐,這些天你臉都發綠了!”
那麼嚴重!我嚇了一跳,決定以後再不用黃瓜做麵膜。
看著兩雙同樣充滿善意關懷的眼睛,我實在躲不過去,哭喪著臉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比我高,五官端正,年齡沒所謂,學曆沒所謂,隻要有責任感,勤勞肯幹,最重要的!”我突然想到那對冰山,咬牙切齒道:“一定要會笑!”
兩人麵麵相覷,同時對我擠出笑臉,我撲上去一頓猛敲,恨恨道:“兩個小兔崽子,每天就知道看我笑話,到處造謠說我嫁不出去,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兩人也不跑,慘叫聲十分悠揚婉轉,讓我十分滿意,很快結束懲罰,癱軟在地,看著搖搖晃晃的大燈籠,突然很想哭。
大誌看看燈籠,又看看我,撅著屁股趴下來,在我耳邊輕聲道:“姐,其實四海最優秀的是你家的大山哥,全四海的女孩子都想嫁給他,真的!”
無獨有偶,小壞以同樣的姿勢在我耳邊說了同樣的話,不過他說的是小山,如果不是知道兩人和大山小山毫無交集,我還當他們是那兩座冰山收買的狗腿子,不過轉念一想,兩人從小到大如此優秀,身上光環閃耀,一直是四海的驕傲,眾人目光的中心,兩人會有這麼一說也不出奇。
這麼優秀的哥哥,卻容不下我一個倒黴蛋,二十年的相依相伴,他們占據了我最美好的記憶,卻將其棄若敝屣,怎麼對得起我!我鼻子一酸,淚終於從眼角汩汩而出,兩人哎呀一聲,同時去堵,然而,有些事情被時光抹殺,如何能重回,有些傷痛要發泄,如何能圍堵?
我打開兩人的手,捂著臉吃吃直笑,“就是因為他們我才有家難歸,如果可能,我真想從不認識他們。你們最好保佑我慢點嫁人,不然你們就沒好吃的了!”
“切!”兩人同時大叫,大誌突然輕咳一聲,吞吞吐吐道:“姐,要是真找不到,我和小壞一定陪你。以前我們以為你傻,老暗地裏笑話你,過了這麼久,都明白你其實不傻,隻是不愛計較,比如說門口別家都放桌子賣東西賺錢,你偏不,讓大家隨便坐,還弄得這麼漂亮,讓那些窮學生都能享受鳳凰山的美景。我很多同學來過,都說像家一樣,很輕鬆很舒服,在這裏看星星吹山風很愜意,特別是看到你的笑臉,大家說像看到媽媽……”
小壞撲哧笑出聲來,我惡向膽邊生,一個餓虎撲食,將他按在地上一頓好打,以為我《水滸傳》白看的咩,《武鬆打虎》那裏我可是深得其真髓!
我生平有兩大禁忌:一,不許說我傻;二,不許說我老!這死小子全部觸犯,不敲打敲打簡直沒王法了!
大誌也不掙紮,抱著頭拚命笑,我擰住他耳朵逼供,“你不是在長平讀完高中就出來了嗎,四海哪裏來的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