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問為什麼,我砸不死你憋死你!
一分鍾過去了,兩分鍾過去了,他又開始叩擊桌子,三分鍾過去了,他叩擊的頻率明顯加快,四分鍾……
“不要太感動,也不要太震撼,為了你好是我發自肺腑的善意,你這麼聰明,相信能感覺到。”
這場拉力賽以他眉飛色舞的追憶結束,我把牙一咬,來個氣沉丹田——我就不開口,憋死你!
“你知道嗎,以前我曾經談過一個歌舞團的女孩子,怎麼說呢,那女孩子漂亮得不像真人,又孝順又乖巧,可就有一點不好,太愛我了,我一天不理她就疑神疑鬼,我一次不接她電話她就鬧著自殺。既然說到這裏,我也不怕讓你知道,讀高中的時候我們校花就為我自殺了,我實在背不起另外一條人命。我的情債背得太多了,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所以不想讓你重蹈覆轍……”
從頭到尾,我始終保持一個最新潮的囧臉,並且成功地把囧臉變成我的金字招牌。
大誌以風中淩亂的優美姿勢衝出來,笑得像撿了三百萬,“球哥,原來是你啊,我是大誌啊,長平鎮東街習家的孩子,你記得不?”
大誌絲毫不理會他隱忍的表情,將我推過去一些,湊過來坐到我身邊,腰杆一挺,龐大的身軀占據了整張台麵,樂嗬嗬道:“球哥,我媽說長平鎮上就你家條件最好,配得上我們店長,所以第一個就跟你家說了。哥你也真是,來了不早說,讓我們店長留點木瓜牛奶給你,不瞞你說,雖然店長做的是豬食,可打出來的木瓜牛奶那是頂頂好喝的,全四海頭一號!”
果然是你幹的好事!我繼續保持囧臉,毫不留情地將鐵鉗伸向他手臂內側的嫩肉肉。
“她是店長?不是老板?這裏不是怡人咖啡館,她不是叫怡人嗎?”球哥微微抬高了下巴,讓我們清楚地欣賞到眉毛一瞬間變成蟲子爬啊爬的奇景。
我的“鐵鉗”可是專門對付嫩肉肉,堪稱天下無敵,大誌被我連連偷襲,臉色由青到白,又由白轉成青,突然哈哈大笑,重重拍在我頭頂,“球哥,看走眼了吧,她這笨模樣哪裏做得了老板,我們老板可會算計呢,才給她九百九十九塊工資,比我們還少,你說她笨不笨!”
我腦袋裏嗡嗡作響,奮力掙紮,比出一根手指,義正言辭地糾正他:“漲了,現在是一千,一千!”
球哥眉毛不住顫抖,不敢置信地看我一眼,深吸一口氣,魔幻一般變換出笑臉,“沒關係,女人無才便是德,笨點好相處。喜鵲,你也老大不小了,趕快學做飯,學做家務,我家有六位老人,以後就都交給你照顧了。”
大誌眼睛瞪得渾圓,尷尬地笑道:“球哥,請個保姆不就行了,現在的女人除了吃就是玩,哪裏靠得住!”
球哥斜他一眼,眉毛又擰起來,冷冷道:“說得輕巧,不是一家人,怎麼能放心,手腳不幹淨怎麼辦,伺候不好怎麼辦,偷吃老人家的補品怎麼辦?”
“買單!”也許是他的聲音太過正氣浩然,打攪了那對小情侶,兩人拍著桌子叫買單,不等我起身,丟下兩杯咖啡錢就走了,女孩走到門口,突然衝男孩邪魅一笑,指著天空嬌滴滴道:“看,天上有極品在飛!”
男孩吃吃直笑,頭也不回衝我們擺手告別,拉著她親親熱熱走了。
“什麼叫極品?”球哥顯然十分羨慕這種純純的愛情,沒等我們回答,忽然沒來由地黯然神傷,“曾經有很多很多美好的愛情擺在我麵前,我沒有珍惜,以致傷害了無數……”
“喜鵲姐,你外公進醫院了,要你趕快去!”小壞終於看不下去了,前嫌盡釋來救駕,白著一張臉衝過來,拎著我就往外推。我自然不能辜負他一片好心,拉著他的手用顫抖的聲音說一個字:“錢錢錢……”
“喔喔喔喔……”手機催命般響起,球哥霍然而起,一邊將鑰匙塞進口袋,一邊抓著手機叫著“喂喂喂”往外衝,眉頭緊蹙,神色無比張皇,如同是他的外公進醫院。
然而,經過大誌,他沒停,碰到小壞,他沒停,撞上我,他也沒停,他一直衝衝衝到對麵停車場,打開一輛紅色寶馬車門,這才把手機收線,衝我們高高揚手,“市長馬上要去我們公司視察工作,我得趕回去接待,等我忙完這一陣再抽時間來跟你談,下次記得給我留木瓜牛奶!”
話音未落,他已經絕塵而去,剩下我們三雙O形眼睛三張囧臉。
大誌抹了般冷汗,和我視線一對上,立刻擠出諂媚的笑臉,踩著風火輪去收拾桌子。我伸出手展示“鐵鉗”,決定以後在這小子身上多多鍛煉。
小壞連忙拉住我,哭喪著臉道:“喜鵲姐,你外公真的進醫院了,心髒病!”
仿佛有人在我頭上重重敲了一記,我隻覺眼前黑蒙蒙一片,一個趔趄坐倒在地,竟渾身發軟,再也起不來。
走進人民醫院大門,兩位老鄰居飛快地跑來,拉著我徑直往門診病房走,一邊爭先恐後說明情況,“不是我們逼你外公啊,是他自己鐵齒銅牙跟我們打賭,非說自己身體跟牛一樣,能追上公車,半路跳下去追,結果追著追著就倒下了。喜鵲,真的不是我們激他,是他一定要追公!”
也許是看我臉色太猙獰,大誌和小壞不敢太放肆,跟著跟著就不見了,從一叢月季後傳出噗嗤噗嗤的聲音,隨後,似乎壓抑多年的情緒宣泄,笑得一個大聲!
更大聲的在後頭,外公的咆哮幾乎要掀翻了屋頂,“誰說我有心髒病,我能上山下河,還能跑過公車,比你們身體還好,不就是太久沒跑了有點不習慣嗎,能有多大的事!”
“老人家,不是心髒病,隻是心律不整,不能劇烈運動。”小護士還在好聲好氣勸說,隻是聽得出來,鼻音很重。
“我運動了一輩子,你現在不讓我動,不是要我的命嗎!我本來人好好的,到了醫院就這個病那個病,你們到底會不會看!”
看到小護士紅著眼睛跑出來,我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堵在門口,氣沉丹田,徐徐吐納,大吼道:“外公,你也不看看自己幾十歲了,還去跟公車賽跑,虧你想得出來!本來就隻有你疼我,你再出點什麼事不是要我的命嗎!”
雷聲來了,當然少不了雨,我靠著門框一蹲,抱著膝蓋嗚嗚大哭,一邊倒數:“5,4,3,2……”
“好了好了,乖喜鵲不哭啊,外公其實是喝多了,下次再也不敢追公車了。”外公訕笑兩聲,我心花怒放,打蛇隨棍上,使出我的看家本領——坐在地上抹眼淚,我就不說話,我就哭,淚水嘩嘩地流啊……相親見一個黃一個,工資隻漲一塊,回家麵對兩座冰山,還要給冰山做飯,厭惡的木瓜堆成了山,恐怕全四海都知道我是大屁股,還嫁不出去……鬱悶啊鬱悶啊,不發泄會憋死啊……
小白菜啊地裏黃,三歲整啊沒了娘啊……
小壞藏在柱子後遠遠叫道:“老外公,剛才喜鵲姐嚇得路都走不動,是我們扶過來的。”
外公也紅了眼睛,連忙湊過來,用溫柔得不敢置信的聲音道:“乖喜鵲別哭,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以後一定不劇烈運動,快起來。”
我悶悶道:“還不能喝酒!”
外公梗著脖子要翻臉,我把頭一偏,繼續哭!外公大名柳長城,我就不信連孟薑女都收服不了你!
“看你像什麼樣子,起來!”
仿佛晴空一聲霹靂,病房外瞬間清場,大誌和小壞又躲到月季花叢後,老鄰居們也很神奇地無影無蹤。
外公還是病人,我當然不能讓他發飆,斜眼瞥見他臉色泛綠,我索性破罐子破摔,用小時候大山小山無比用心訓練出來的狗爬式迅猛撲到他腳邊,趁著眼淚鼻涕的貨源都很充足,抱住他的腿一路免費發放——鋥亮的皮鞋,好!筆挺的褲子,很好!哦賣糕的,竟然還穿著啥啥尼的西裝,VERY好!哦佛祖在上,真是太疼我了,這襯衣多白啊,白得像天上的雲朵,用來擦鼻涕是多麼完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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