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村婦怒打瞎道士,真仙人留書結善緣
梁太清二年三月
建康秦淮南市
陽春三月,積雪初融,流水淙淙,春上枝頭。臨街的鋪子換下了擋風的棉布簾子,掛起薄薄竹席擋,風掃過蕩悠蕩悠的,吃食的店鋪生意興隆,亦有頂盤擔架賣市食的,盤街叫賣,瓦子中正演得豔段,引得一片讚;勾欄裏不知哪場上了角兒,叫得好一片;酒壚畔雜歌嬉笑傳得遠,梁園場歌舞風liu醉煞人。好一番的太平盛世。
“占吉卜凶,摸骨算命,風水堪輿,三錢一卦,一卦三錢。”隻見一個道士,身穿一席漿洗的舊灰袍,眼前遮著一片小布簾子,坐在一張小桌後,扯著嘶啞的嗓子,晃著簽筒百無聊賴的喊著。
他的褡褳隨意的擱在小桌上,桌邊伸出一隻齷齪的腳,腳趾夾著一隻破鞋晃蕩。桌旁依著一挺幡旗,上書“一天三卦”四個大字,筆意枯瘦,旁有歪斜小字:十卦九不準。
“這位小哥,看你豐神俊朗,骨骼清奇,必是天生異相,來來,讓貧道給你算一卦。”道士這麼說著,手卻在半空亂抓,原是個瞎道士。
“這位大嬸,我觀你印堂發黑,近日必有凶煞罩體,唯有貧道的‘逢凶化吉驅邪避禍否極泰來九九歸一玄天神符’可解。”
隻見一位大嬸提著一扇豬肉,斜睨了瞎眼道士一眼,揶揄道,“喔唷,依你說的這麼厲害,你這符可不是要賣一萬兩。”
“大嬸,還真給您說著了,此符汲天地靈氣,日月精華,真真是無價之寶。念及本派以濟世救人,兼濟天下為己任,貴者貴,貧者貧。且修仙之人最重因緣,大嬸,今日貧道用符為您化災解難,亦算是貧道的修行功德……”
“喲,聽這口氣是打算送給我了?”大嬸此話一出,引得圍觀者一陣嗤笑。
“一錢,一錢即可……念在你我有緣,貧道再送您一卦!”
“那老娘我還要多謝道長啦?!”大嬸說著就把那扇豬肉放在小桌上,一把揪下瞎眼道士的頭巾,擲在地上,破口大罵到,“大中午的觸老娘黴頭,出來充道士連冠頭都不換,活該你看不見!”說完提著那扇豬肉罵罵咧咧的走了。誰也沒在意,瞎眼道士塞了一角符在大娘袖內。
“張瞎子,還不回啊?天可快黑了,夜路狗多喲!”
“唔?這麼晚了?光陰如水呀,回啦,回咯。”瞎道士說著便將簽筒、筆墨、一對銅鈴一隻破布袋子一股腦的卷進那身破道袍中,扯過卦幡,點著禦街上的青石路,飄飄搖搖的向南去了,南市上留下午後日頭一片,笑聲連連。
“仙長,今日生意不好麼,怎的才過晌午就回了?”那道士也不說話,從懷裏摸了兩枚小錢,摸索著排在桌上。
“還是照舊?得了~”麵攤老板邊生火下麵邊說道:“又是李老六騙你說太陽下山了吧,照我說仙長真是好心性,李老六那樣的人要依我的脾氣,早把他切成麵下鍋了!!”
“田老板還是火爆脾氣,留神我的麵唷~”瞎道士說笑間在桌上胡亂的摸索。
“笑了便好,仙長總是繃著張臉,還真是怪嚇人的呢。說起來仙長你也是,明明一身通天的本事,卻不去朝廷那去博個名聲,當今咱們皇上可是信這些呢!”
“皇帝篤信神佛,亦非百姓之福。所幸這荒唐也演不了多久了。”
“這話不假,上麵這位好佛,還特別護短,現在更是聽說都不理朝政了,更有人說……”田貴福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道“皇上要出家做和尚!”
道士遮在簾後的眼皮跳了一下,隨後又恢複成低垂狀,不一會兒,田貴福端著一碗素麵上來,送到道士手邊,把筷子放進道士手中,加上幾滴香油,“麵得了,您慢吃”。說罷拈起桌上的兩枚錢,憨笑道:“您看看您,去年要不是您,我們一家早就去見閻羅王了,這麼一點東西怎麼能收您的錢呢?”說罷便裝作去收拾桌子,悄悄的把錢放進道士的背囊中。
田貴福擦完桌子回頭,麵已吃盡,道士已然不在了,桌上兩枚摩挲得發亮的銅錢壓著一張黃符,錢上的年號赫然成了“速離建康,遠避大禍”黃符下還有一張字條,上麵枯瘦枯瘦幾個字:銅錢浴火成金,聊作麵資。若無去處,可執此符往雁蕩歸雲處焚之。”
田貴福原也是個不信鬼神的,但是確信這個道士是真有神通,於是便趕忙收了攤回家收拾了些東西,第二天便拉著妻兒一塊往南去了。
九月田貴福一家剛過杭州便聽說侯景在壽陽反了,並欲渡江南下,兵鋒直指建康。建康闔城上下慌作一團,富士豪門舉家南遷北竄的不在少數,平民家的,不問老幼,或直接為兵,或充作民伕,真真是一團亂麻。因的田貴福在餘杭得了一場大病耽擱了數月,多虧得那足足二兩金子才支撐下來,不然許在途中便餓斃了,一家人說不得又對道士感念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