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醫生,便是在路上救醒孟弗,又為熊貲診過病的醫生。他依然那樣眉清目秀,帶著醫者的仙風。
“這是你的醫館?”文錦不知道他的名字,因此不知怎樣稱呼他,隻是用欣賞的目光,看著他和他的醫館。
“可以這麼說。”醫生微微笑道,“請先等一下。”
他轉過頭去,又布好的銀針上各撚動了幾下,對那病人說道,“現在感覺怎樣?”
“頭腦清醒多了。”病人回答。
醫生點點頭,將針一根根取下,放在銀針盒中,“明天還是這個時候來。”
待那病人離去,醫生請他旁邊的醫生接待後麵排隊的患者,自己則對文錦道,“裏麵坐吧。”
“呃,不用了。我隻是隨便看看,就要回去了。”醫生這麼忙碌,自己怎麼好意思耽擱他的工作。
醫生便道,“這的醫生醫術都很高明,少我一個不會有影響。”醫生似乎很想留住文錦,便有些自嘲般地說道。
文錦想說,別人都說你醫術最高明,你倒把自己說成打醬油的。
見醫生對自己這般熱情,文錦自然也不好拒絕,便隨著醫生穿過診堂,到了後院。婉和飛鳥隨行,子夏子秋等,則在醫館外等候。
後院裏種著很多植物,清新怡人,有種花香和醫館特有的藥香混合的味道,聞起來很舒服。
醫生請文錦在花叢前的案幾旁就座,吩咐助理擺上了清茶。文錦見他舉止投足文質彬彬,講話的聲音很輕很淡,和他的針法一樣幹淨利落,但卻讓人聽得很清楚,很舒服,不禁對他的印象非常好。
“這雖不是名茶,但味道淡雅,我很喜歡,不知道你呢?”醫生淺啜了一口茶,看著文錦。
“這茶真的很好喝。”文錦由衷地道。
醫生便笑了笑,目光停留在文錦臉龐,帶著欣賞和揣磨的意味。
文錦被他看得有些尷尬,趕忙找了個話題問道,“這醫館是新開的嗎?好象以前沒聽說過。”
“醫館是我朋友開的,因他去做別的生意了,我便接手了這醫館,改了館名,又征聘了一些醫生。”
“你的針和針法都很特別。”
“說來針灸是一種古老的醫病方法了,而今流傳頗廣,尤其是熊姓的楚國,相傳他們的祖先伏羲嚐百藥而製九針,發明了針灸。”
“可是之前,我沒有在商密看到過針灸。”
“針灸療法對醫生的醫術有一定的要求,還沒有到十分普及。”
“是這樣啊。”文錦思忖地道。這麼好的療法沒有普及,何不在鄀國開設一門學科,專門學習鄀國沒人掌握的醫學技術,造福鄀國百姓呢?
想到這兒,文錦有點激動地看著醫生,心道這傳道授業者,非他莫屬啊。
她潔白的臉寵和純真的表情,令麵前的年輕醫生目光一癡。
他終於等到了她,自那街頭不期然的初見,她的身影便烙印在他心中,使他甘願留在鄀國,留在這裏,等待她的出現。
“幾次相見,你我也算有緣,隻不知淑女如何稱呼?”醫生問道。
“叫我小文好了。”文錦爽快地道。“是商密人嗎?”
“是的。鄙人叫——”
“你叫蘇玄,來自庸國。”文錦接過他的話說道。
醫生微微一怔,隨即淺笑道,“原來你都知道了。”頓一頓,“其實我是楚國人,幼年和家父學習醫術,因父親早逝,我隨母親去了庸國,自此以後就在那裏定居下來。”
“那你來到鄀國,誰來照料令堂?”文錦道。
蘇玄歎了口氣,“去年母親已然故去。”
見蘇玄神情黯然,文錦心裏也有些難過。
蘇玄看著文錦純真的臉龐,繼續道,“為了傳承家父的針灸醫學,解除更多人的病患,我背上行囊遊曆列國,因此才到了這裏。”
“那你不會馬上離開吧?”文錦有些著急地道,她想讓他永久留在鄀國,造福鄀國百姓,但又知道這太自私了。
蘇玄聞聽此問,並未馬上回答。他直視著文錦,眸子泛著柔和晶亮的色彩。半晌答道,“當然不。”
這一生等待的那個人,他已經遇見,她在哪裏,他便在哪裏,她到哪裏,他亦會癡心追隨,即便她不屬於自己,他也會默默為她守候。
“那就好。真希望你能長久留在鄀國,這裏的百姓需要你。”文錦說著向診堂方向看了一眼,隱約見得患者的身影往來穿梭。
她的話語令蘇玄微微感到訝異,他挑了挑眉,不無訝異地道,“一位閨閣淑女,竟能如此關心自己的國家,令蘇玄由衷敬佩。”
一旁的飛鳥和婉不由自主地對望一眼,真想告訴他,眼前這位少女,就是當今女主啊!
文錦略有尷尬,隨即淺然一笑。
蘇玄隻道她羞澀,便轉了話題問道,“不知小文——是哪家閨秀?”
“這個——”文錦遲疑著。
那醫生看了看她身後的侍從和侍女,流露猜測的目光。
文錦見他模樣,趕忙低頭品茶,忽見庭院的盡頭,有兩棵枝繁葉茂的樹。庭院中生長著大樹本沒有什麼奇怪,隻那兩樹的一部分枝幹,竟呈相纏相擁狀,有些竟然長在一起,看上去象是一雙情侶在相擁而望。
文錦叫不出這奇特之樹的名字,但心中似乎被一種酸楚而柔軟的東西觸動了,還伴著一種莫名的感動。
“很奇特是吧?”不知何時蘇玄來到文錦身旁,與她一起觀賞著這棵樹。
文錦點點頭,“這是什麼樹?”記憶裏她隻見過一次,卻不知道名字。
“此樹名福榕,此正是花期,花開得正盛。而因為枝幹相纏的奇特形狀,常被形容夫妻之間深情纏綿的愛情。”蘇玄靜靜地答道。
文錦心頭一顫,似乎是因為她在看到那樹的第一眼,就已經感覺到了它與愛情的關聯。
被有意深埋的陌瑾軒的影子,開始浮現,放大,直至占據了她整個的內心。
盡管這些天她忙著選夫,隻字不提陌瑾軒,但心裏的痛又豈有一刻消減。此時看到這形體相依的福榕樹,再也控製不住情緒的起伏,任憑心中的酸楚奔湧泛濫,將刻意壓抑的理智衝散。
她掩住麵孔,雙肩微微抖動著,堅忍地想抑製眼淚的奔流,然而淚水還是從指縫滴落。
“女——小文,你沒事吧?”婉走前一步,扶住文錦。
文錦沒有回答,她將淚水拭盡,無聲地注視著福榕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