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天,即便是臨近午夜,也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天空中凝滯不散的黑雲,不斷的揮灑著憋悶許久的淚水,讓地上生活的人們心裏煩躁,才能好受一些。
隻是,偌大的雨,也阻擋不住人們的腳步。雲不會明白,哪怕它淚水再多,隻要有足夠的利益,也是擋不住前進的人。
輕微的腳步聲,被雨水巧妙的遮掩,在這四處無一物的海灘上突兀的多出了兩個人影。兩人渾身被黑色雨衣包裹,看不清樣貌,辨不出性別,隻兩雙眼睛不時的泛著精光,透著不凡。
不多時,前方海麵上隱隱傳來一絲光亮。隻是那光被雨化作的霧擋著,陰暗而昏沉。好在兩人眼力不錯,都看了過去,其中一人更是動了動身。隻很輕微的晃動,卻也引來另一人的不滿,把目光投向了他,動了動嘴唇,沒有說什麼。
光越來越亮,直到照亮了一小片海灘,光源才顯露了出來。令人吃驚的是,發光的竟然是一盞老舊的油燈,黝黑肮髒的玻璃罩子保護裏麵的燈芯,掛在船頭隨著浪花搖晃著。
這是一艘普通的烏篷船,它破舊,烏篷裏都漏水了,腐朽,整個空間裏都散發著黴味,隻能勉強在水麵上行駛。看的出來,船的主人對它很愛惜,縫縫補補,幹淨整潔,讓人生不出厭惡感。
至少邢胖子就生不出厭惡的感覺,甚至他覺得這便是佛家講的苦海渡舟,自己就是苦海裏掙紮的人,外麵的駝背老頭便是擺渡的菩薩,帶著自己去彼岸。如此,這破船他怎麼會厭惡?
他這般亂想,也沒覺得有什麼荒唐,反而覺著理所當然,暗合情景,不覺為自己的大才無聲得意的笑了。
這模樣落在撐船的駝背老頭眼裏,便顯得滑稽和諷刺了。他張駝子為組織撐船也有二十年了,見多了這些從大陸來的客人。無非是求組織辦事,大多離不開權,財,或人。
但哪一個有好的下場呢?張駝子心裏冷笑,他們以為組織是慈善機構麼?想要辦事,脫層皮,刮些肉可是常事啊。
他暗自搖搖頭,有些不喜的看了看邢胖子的倒三角眼睛,心想:世上就是多了這麼些奸猾、狠毒、喜歡投機取巧的人,才變的汙濁不堪。
不去想這些惱人的事情,他幹枯有力的雙臂,用力的劃動長槳,船兒在跌宕的海麵上,向海岸激射而去,每一次劃動,都在水麵留下深深的漣漪,繼而被雨水抹平。
船在張駝子的禦使下,穩穩的停在了岸邊,他沒有扔出船錨,隻是用力把長槳插進泥沙中,轉過身去請客人。
邢胖子有些興奮,這得益於他那雙明亮的眼睛,還在遠處時,他就看見了海灘上的人影。不可抑製的興奮,讓血液毫無意外的加速,湧上額頭。
不用和張駝子客氣,他自己就連滾帶爬的出了烏篷,也不管外麵連綿的大雨,一手緊緊的握著不離身的銀白色箱子,一手扶著船身,跌跌撞撞的下了船。
張駝子有些心痛的看著船板,心想:娘的,死胖子怎麼這麼重,可憐老子的愛船哦。等下到了岸,一定要狠狠的敲他一筆船資,老頭我辛辛苦苦的容易麼?即便是鞋子裏被雨水泥沙灌溉,也阻擋不了邢胖子的腳步。他辛辛苦苦從大陸偷偷跑到新加坡來,為的是什麼?還不是見這兩個人,隻要條件談成,他身上便什麼問題也都沒有了。
錢照樣拿,妞照樣泡,豪宅名車免費的用著,說不定此事過後,自己還能往上升一升,那時候......仿佛看見了未來的美好生活,他腳步又加快了一些。
張駝子站在船板上,扶著長槳,看著撅起屁股,向前跑的邢胖子,嘴角諷刺似的揚起,活了一大把年紀了,什麼樣的場麵沒看見過,可每次見到這一幕他就忍不住想笑。
他這麼大的年紀了,為什麼還為組織撐船?兒孫勸他退休,他為什麼沒有答應?答案便是眼前一幕,他想看看,自己看了二十多年的場景,到底什麼時候結束。
銀白色箱子被邢胖子抱在懷裏,像是抱著初生的嬰兒,那般珍重,小心。即便是摔倒,他也沒有讓泥沙濺在上麵,還不時的用身上名貴衣服擦拭箱子上的水。
終於,他出了淺水區,上了沙灘,來到了兩道人影前麵。
他氣喘噓噓的站在兩人身前,從懷裏掏出一副濕透的手帕,擠幹水,又把箱子擦了一遍。可雨水仍然落在上麵,甚至流的更歡了。
“真是不好意思,讓兩位使者大人久等了,都怪這鬼天氣耽擱了好長的時間。”邊努力穩住呼吸,邊說著,他又抬起手,露出了黃金色的手表,看了看時間,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您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