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亞當夏娃偷食了禁果,蒙上了遮羞的無花果葉被耶和華逐出伊甸園,人類又再一次的背叛了他們的造物主。該隱!
你殺害了自己的兄弟亞伯,他的血在地裏向我哀告,地從你的手裏接受了你兄弟的血。塵歸塵、土歸土,你本是塵土卻再不是塵土,從現在起,地將不再給你效力,你必流離飄蕩在地上。
……
在離開伊甸園的數天後,在距離他為自己的兒子建造的城池以諾城的不遠的荒野上,該隱正一點一點挖掘著封印自己的墳墓。十米,二十米,他自己也不知道最後究竟挖了有多深,直到最後一絲光線都消失在他的視線裏,才終於停了下來。
該隱的靈魂已經隻剩了最後些許清醒了,上帝的詛咒令他無法從任何食物裏得到力量,不再是塵土的身體將再也無法化作塵土,宛如吃下了生命樹果實一樣擁有了不老不死之後卻無法戰勝饑餓,可怕的是在當饑餓感蒙蔽了最後一絲理智之後,即使受這最原始的本能驅使,也沒有任何食物能緩解哪怕丁點這恐懼的饑餓感。最終,這會使他成為一隻瘋狂的惡鬼,去撕咬一切隻要是看上去可以吃的東西,而且一旦開始,就永遠都不會停下。
該隱,這個天地初開後的第三個人,確實優秀的繼承了父母從智慧樹的果實裏得到的智慧,並完全正確的預測到了他的未來。
“結果,也隻能這樣了麼?”該隱癱坐在為自己親手準備的墳墓裏,最後一次望向洞口的黑暗,拿起一塊尖石,決然的劃開了自己的脖頸。
鮮血是靈魂的貨幣,雖然不老不死的肉身永遠的禁錮住了他的靈魂,但是隨著最後一滴鮮血的流淨,靈魂就失去了憑依,就會掉入介乎於存在與不存在間的混沌,該隱將會失去一切以往的記憶,他的靈魂,將會永遠徘徊在曾經與以後之間的斷點上,被封印在無盡的混沌之中。
徐徐從洞口落下的,是該隱的妻子,為他灑下的塵土,這是他們說好了的,要讓他的肉體,連著他的靈魂,一起歸於永恒的黑暗。
……
三千四百年過去了。
該隱茫然的打量著周圍的景象。一座座支離破碎的建築被詭異的定格在了坍塌的瞬間,已化作灰燼的枯幹仍在烈火無盡的焚燒中吱吱作響,河道中漆黑的流水蒸騰出陣陣紫色的煙霧,焦黑的土壤中混雜著枯萎的幹草與零碎的白骨。像一幅壁畫般,時間似乎被永遠定格在了一個恐懼與毀滅的瞬間,而若這真的隻是一幅畫,那麼看畫的人,將隻會感受到絕望。
這是我的夢境麼?當這個想法出現在腦海裏的時候,該隱竟下意識的笑了起來。對於一個活埋的自己幾千年的家夥來說,臉上再次浮現出這個表情多少有那麼些不自然。雖然沒有弄清楚自己眼下的處境,但自從將自己深埋地下、放盡血液、徘徊於時間與空間糾纏的混沌中開始,陪伴他的始終是比黑暗更加純粹的黑暗,即使還會做夢,夢中的情景也會被黑暗所侵染,並最終失去其能被稱之為夢的全部意義。顯然,該隱並不知道自那時起,時間已經過去數千年,而且那時的自我犧牲並非是長眠,所以當該隱“醒”來的時候,神智依然如千年前的他做下決定的那一刻時一樣冷靜清醒。
第三個人的智慧確實非同凡響,該隱在轉瞬就明白了自己所處的是一個可以被稱作“現實”的地方。然而,也正是因為這不同尋常的智慧,無法解答的問題也就立刻滋生了出來。這是哪裏?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自己又是如何清醒過來的?
帶著諸多疑問打量完四周,該隱的眼光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發現自己仍然穿著與妻子離別時的那身新衣,衣服的嶄新與幹淨的程度讓他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從來沒有挖過那個不知道有多深的坑,也就根本沒有殺死自己的兄弟亞伯,也就沒有受到耶和華的懲罰。該隱會這樣聯想無可厚非,因為他確定自己找到的是唯一能夠阻止自己變成惡鬼的方法,要是現在眼前若不是這片詭異的風景而是自己熟悉的家園,他更願意相信自己隻是在夢裏犯下了那個無法彌補的過錯。
隻可惜,現實總是殘忍不留情麵的,當該隱看到了自己右手背上由兩個三角形組成的六芒星印記時,耳旁回響起了造物主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將給你一個印記,以免世人預見你就殺你,凡殺該隱者,必遭七倍報。
饑餓。
在認清了可以理解與無法理解的現實以後,該隱知道,真正令他絕望的,隻有饑餓。即使現在的身體似乎回到了最初最好的感覺,他也始終無法忘記,曾經無論吃下多少食物,也無法消分毫的饑餓感,而那正是他封印自己的唯一理由。
“對,結果隻能是這樣的,再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不論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要做的,隻是再毀滅自己一次罷了。”該隱在身旁的焦黑土地上刨掘起來,不一會就找到了那一塊取走他身體裏鮮血的石頭,就好像他原本就知道它就這在這裏一般。沒有猶豫,鋒銳的石刃再一次沿著相同的軌跡,再一次在脖頸,重重的劃下。同樣的傷口再一次在同樣的位置被撕裂開來,然而這一次,卻沒有像曾經一樣把他帶入永恒的黑暗。
因為,沒有血。確切的說,無法止住鮮血的傷口確實被打開了,可是作為靈魂的貨幣的鮮紅色液體,卻並沒有從傷口流出來。
該隱愣愣地觸摸著自己脖頸上的傷口。這是不可能的,如果身體裏沒有血液,那麼他將不可能從混沌的封印中解放出來,鮮血承載的靈魂記憶也不會回到自己的意識裏。然而現在他卻清醒著、活動著、思索著,就像一個正常的人類一樣感受著自己的存在於周遭的一切,就像所有正常的人類一樣感受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