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很享受這樣的洗浴,睜開眼,笑嘻嘻地仰望一眼文姬,又舒服地閉上眼睛。文姬掩飾了心中的緊張,也回了一個微笑,然後手指上開始用力。浴盆中赤裸的波波顯得更為瘦削柔弱,但她這回不會手軟,不會再濫施農夫的仁慈。她按了一會兒,手指下的波波沒有任何動靜,也許此刻他已經休克了,再按幾分鍾就是死亡——但就在此刻,一波可恨的憐憫心又湧上來。這個外星畜生太像一個人類的小男孩,一個瘦弱無助的小家夥,脖頸細長,對自己毫無戒心,她實在不忍心掐死他——褚文姬,你這個該死的廢物,還想再做一次農夫嗎?她在心中狠狠地咒罵自己,手指繼續用力。但是不行,她的手指就是按不下去,大腦發出的指令在手指這兒硬是被切斷了。
她的心在極度矛盾中被撕裂。腦海中閃著被害親人的影子,小女兒、丈夫、鄰居、靳前輩、小羅格……眼前的波波和吉吉甚至是殺死小羅格的直接凶手!她必須向凶手複仇,否則自己都鄙視自己……但她就是下不了手。她是在利用這兩個外星孩子已經複蘇的人性來實施謀殺,這種做法未免太卑鄙……但在生死血仇中,小小的卑鄙應該被原諒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矛盾中煎熬了多長時間。她忽然驚醒,下意識地在波波額頭上拍了一下。如果頸動脈竇按壓時間過長,死亡過程就不可逆轉了,在她沒有做出最後決定之前,必須先把波波喚醒……就在這時她忽然明白,自己實際已經做出了最後決定。她不可能再回頭了,不會用這種卑鄙辦法殺死波波和吉吉,那與她的內心完全相違背。
波波醒了,陶醉在因腦部短暫缺氧而帶來的快感中,他的目光顯得朦朧而迷醉,口齒不清地低聲說:“momo,我睡著了?有多長時間?這一覺真舒服啊。”
他似乎喊的是“嬤嬤”,褚文姬不知道在G星人的“漢語”中這個稱呼的具體含義,但應該是尊稱,這是錯不了的。這是波波在神情恍惚中無意喊出來的,但也許這樣更能凸顯他的感情取向。文姬苦歎一聲,知道自己在聽見這聲“嬤嬤”後,無論如何不會再對他下手了。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想,這些G星人是人類的直係血親,是留存人類文明的最後希望啊。她當然恨他們的殘忍暴虐,但是……想想地球上的人類吧,人類史就是一部血與火的曆史,是同類相食同類相殘的曆史。人類在艱難的發展中終於獲得自我約束的力量。核武器被銷毀了,所有武器被徹底銷毀了。人類終於克服獸性,獲得理智。不過這也是二百年前才達到的。這些殘暴的G星人……不就相當於幾百年前的人類麼。
想想這些,文姬的仇恨沒有那麼強烈了。她想,這些人性尚未徹底泯滅的G星人,總有一天也會告別獸性的。褚文姬長歎一聲,最終放棄了自己的複仇計劃。畢竟,這兩個獸性十足的年輕G星人已顯露向善之心,愛美之心,自己要做的不是殺死他們,而是教化——盡管她知道教化比殺人更為困難。這也是一種複仇,更高層次的複仇。
就在這個瞬間,褚文姬斷然做出這個新的決定。說到底,這是她內心的呼喚,本我的呼喚,她無法違背。她低頭對波波說:
“對,你剛才睡著了。等我一下。”
她到居室原主人的衣櫃裏為兩人找到尺碼合適的衣服,給吉吉預備的是一件露背連衣裙,一雙漂亮的中跟皮涼鞋,精致的內褲和文胸;為波波準備的是一雙網球鞋,白色運動褲,T恤衫。兩人都洗完了,連身子也不知道擦,濕淋淋地來到客廳,等著文姬的下一步安排。文姬皺著眉頭,讓他們先回各自的衛生間,她去幫他們穿戴齊畢,然後兩人再見麵。
她的主意是對的,當波波和吉吉看到煥然一新的對方時,眼中都露出驚喜的表情。他們穿著衣服還很不習慣,動作顯得拘束,但無論如何,這和洗浴前那兩具單薄僵硬的軀體不可同日而語。現在,少男少女的性器官都被掩蓋住了,但這種掩蓋反倒更能引起神秘的想象。褚文姬拍拍手,把他們的注意力喚回:
“好,我不想耽誤時間,馬上就開始我們的教程。第一課是教你們走路——像地球男人女人那樣優雅地走路;隨後教你們健美操,使你們的身體變得強健而優美。我還會教你們樂器,教你們各種知識……現在我們開始吧。”
4 美麗
轉眼兩年過去了,G星人在地球牢牢紮下根。他們完全掌握了原來的電力係統、交通係統、網絡係統等,當然也包括最重要的食物生產係統。不過他們對食物生產係統作了改造,那些現代化的食品加工廠不再生產火腿、牛肉罐頭、三明治、梳打餅幹、可口可樂等,而是純一色地生產能量合劑。與息壤星相比,地球太富饒了,生產的能量合劑足夠300億G星人食用,所以自從在地球安家之後,工蜂族便以幾何級數爆炸般地增殖。